第50章 危全讽的顿悟
苏宇一声令下，身边众骑卒的身形都为之一振，立即遵令驱战马向前。
这近三百骑还是以苏宇为锥点列成一个锐阵，每行五十人，左右各二十五人，分为六行。骑卒在前，斥候在后。
提着槊的苏宇并没有一直把它搠在手中，而是稍一弯腰把槊尾伸入右侧鞍边的鸟翅环中，再顺手一放，将槊杆夹在得胜钩上，又吼了一声：“取弓弩！”随即自己也从鞍左取起挂着的角弓。
前两列的专职骑兵，跟苏宇一样，整齐划一地从左侧抓起了弓；而后面的斥候，则大都是取出侧挂着的轻弩上弦——这种轻弩射程力道甚至不如弓，马上上箭也不难，只不过是不精骑射的斥候用作防身的。
危全讽中军奇兵的军主自然不是瞎子，一见这股不安分的骑兵出击，他直接令身旁因壕沟所阻，没来得及出击的两千士卒后队转为前队，急速退回，护卫自己。
这五千的偏师不愧为危全讽的中军，训练有素，两里多的距离，苏宇带领的三百骑不过行了一半，他们的行伍便已经完成转向。
因为苏宇率领的也是轻甲骑兵混着斥候，所以即使对方只是轻步兵，也没有长枪猬集，苏宇也未选择贸然冲阵。
这三百骑行至五十步的距离上，以行为序，前后依次放箭发矢。六批箭雨络绎不绝地射向那两千抚州兵，数量虽然不多，但胜在势头绵延不绝。
掣去的箭矢俄而便到，结成密集阵型的抚州兵阵中响起此起彼伏地小片惨叫，死伤近百人。
放弩撒弦完的骑士们又从左右两边分开，绕行而返，循着苏宇的身形，回到比刚才更前一点的空地上，再次列好阵型。
望着出击的苏宇全师而还，刘岩松了一口气，紧握缰绳的手也稍微松了松，又反而惋惜起此次出击没有多少斩获来。
其实苏宇出击的目的本就不是杀伤这伙敌兵，而是不让他们专心登城，以减轻城上的压力。这样可以让守方与攻防维持一股微妙的平衡，不断损耗这两方的实力。
而事实也确实朝着苏宇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剩下那两千多登城作战的抚州兵并没有取得比刚刚更大的突破。因为虔州牙兵和编练的死囚加入，大大增强了南城守军的实力。
就连怯战的乡勇，也在十几个督战的牙兵杀了带头擅退之人后，开始硬着头皮参战。
蚁附而上的抚州兵难以在城头立稳脚跟，反而形成了小股部队分点攻击的局面，无法呼应作战。虽然依靠悍勇能杀伤一些虔兵，但己方伤亡也在逐渐增大。
抚州兵的军主看着这景象急在心里，苏宇的骑兵刚退去，他又下令身边的军士随前军登城。
早就料到了那军主想法的苏宇，先一步又使着己方骑卒摆好阵势小步慢奔向北；军主看着苏宇慢慢前来，又怎么敢弃之不顾，须臾之间又易了军令，再次让这两千兵拱卫在自己身旁。
就这样，只要壕沟南边的两千抚兵一动，苏宇就一副要率骑卒冲阵掩杀的模样；而抚兵转回来后，苏宇又稍退一段距离，好整以暇地驻足原地；把骑兵“能离能合，能散能集，出入无闲”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股贼骑，定是以蚊为父、以蝇为母，才会用这种无赖打法！”军主郁结在胸，气的破口大骂，说罢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猪狗一样的泼皮！”
骂了几句他也想不出破解的法子，不由地心中有些埋怨危全讽：不但集中全军弩手、弓手去操弩，还把除了几位将帅坐骑外的所有马匹都留在章水西边，不然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被军主腹诽的危全讽现在脸上也是布满了寒霜，见己方刚登上城头去的一波士卒又被击落、打退，他长啸一声，气得把马鞭掷在地上。
而事先准备的一百五十具登城木梯，或被焚毁、或被砸坏、或落于深壕之中，现在已经三不存一。西侧九千登城士卒，伤亡已经接近三千，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攀升当中。
怒视着赣县西墙的危全讽越想越气，他不但恨坚守城池的卢家兄弟与骗他的文安博，还有些怨恨阻挠自己攻城的侄子。
在危全讽看来，如果不是危德昭多次建言延后攻城，自己说不定已经在赣县里高坐了，那里还轮得到文安博来使诈。
“阿嚏。”靠着墙角坐着的卢光琼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扯到了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卢光琼的处境更是不容乐观，经过大半日的生死搏杀，他手头可战的士卒已经不足千人了，而且身上大都带伤；他身上的伤口便是在城墙各处补漏守阙的时候被敌兵刺的。
本来西墙的守卒也没过三千，一上来便被危全讽铺天盖地的矢雨射杀射伤了五六百人，之后悍不畏死的三州士卒连番冲击之下，己方肉搏死伤的士卒也逾千人。
“刚刚、刚刚的那一拨，是第几次登上城头的了。”卢光琼努力压榨着自己的唾液，终于咽下一口吐沫润喉，而后喘着粗气向身边一个小卒问道。
那小卒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城墙上也只有一种声音——浓厚的喘息声。所有人都趁着这个间隙休息，以便能撑过下一次登城。
而没得到回应的卢光琼也没生气，只是无神地盯着自己身边静静躺着的横刀，仿佛刀刃上的豁口能回答他的问题一般。
西墙之下督战的军正也没有立刻催促同袍再次登城，他们叫喊地嗓子都冒了青烟，没有上命的催促，也没必要往死了压榨这帮军汉。
而此时，一个满面风尘，脸色疲惫的信使正在浮桥之上狂奔，直趋危全讽之所在。
危全讽正要再次催促前线进军，突然牙兵来报，有抚州来使，带来紧急军情。听到这消息，危全讽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他立刻差人将信使传来。
来使已是精疲力尽，走到危全讽近前，腿一软便直接跪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使君，洪州的丰城县、饶州的余干县，都已发现镇南军的动向，钟传、钟传怕是要攻抚州了！”
“你胡说！钟江西是我的亲家，怎会无故攻我。来人，把这动摇军心的贼子拖下去，重打军杖四十。”危全讽认出这个报信的是自己家家奴，也清楚抚州需密切关注洪州饶州动向的命令是自己下的。却还是不由分说令人将其拖下去，以防军心动摇。
然后他又说道：“今日苦战一日，众将士皆已劳苦，先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不久后金钲之声响彻整个城西，城西墙之下的危全讽军军士如蒙大赦，赶忙后退，另有旗兵向城南下旗令，让中军奇兵回师。
危全讽冷静的举动让彭彦昭和危德昭二人松了一口气，彭彦昭更是心中暗想:上练总算还是拎得清楚，如果抚州有失，他便成了无根之萍。
危全讽此时渐渐悟了为什么在抚州开始，侄子便屡次反对自己出兵。
“恐怕我便是已经拿下了虔州，钟传也不会给我时机掌控虔州。明远说的果然不错，这次起兵就是火中取粟，除非赢了卢光稠后能再胜钟传，不然绝无可能吞并虔州。”危全讽合上双眼，心中悔恨不已地想道。
“只希望这是逼我回师的手段，千万莫要动真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