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尝试原谅
电话那端似乎努力想了一想,最后说:“常团长,实在对不起哈,我们学校有一千多名学生,我认识不了几个。今天放学的时候,倒是有四五个学生没有家长来接,也没有自己回家的,是我们学校通知了家长,最后都接走了。七点半以后学校里就没有学生了,你们家刘遨也一定不在学校里。要不你告诉我刘遨是哪个班级的,我打上手电到教室里去找找?”
常燕心里一紧,但还是不失礼貌地说:“不用了,谢谢你大叔。”电话那端刚说了个“不客……”,常燕就把电话挂了,接着拨响了娘家的电话。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常燕是不愿在深夜拨通母亲家里的电话的。父亲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太好,每天忙碌一白天,晚上睡觉还很浅,只要被吵醒了就很难再次入睡。不料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对方传来妈妈的声音:“是燕儿吧?我等你这个电话都等了大半夜了。邀儿一放学就回到这里来了,吃过晚饭我给你团里、清远的办公室还有你们家里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你们两个一定是一起到外边吃饭去了吧?”
常燕长吁了一口气:“哎哟妈呀,可把我吓死了,刘遨到家就好了。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守在电话机边上啊?”
妈妈说:“你这个孩子,真是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害的我在这里苦等。他们两个一老一小都睡了,我要不在电话机边上守着,你这黑更半夜里打来电话,还不把你爸爸吵出病来?你这是在哪里打的电话呀?”
常燕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们这是刚刚回到家,见刘遨没在家,这才着急了,不得已才打这个电话。既然邀儿在你那里,我们就放心了,没有别的事,妈妈您早睡吧。”
妈妈问:“在家里?我怎么听着不像啊。清远在你身边没有?你让他听个电话。”
常燕说:“妈妈,您找他说啥话啊,他在洗手间里呢。有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妈妈怀疑了:“你们没在一起?这么晚了,你要不是在家里打的电话,那是在哪里啊?燕儿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跟清远出现了什么问题?”
常燕说:“妈你瞎猜什么呀?我真的是在家里打的电话。要不等清远出来,让他给你打过去好吗?”
妈妈坚决不同意:“不行。再呆半天不打过来,那我还睡不睡觉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一小会儿,你把他叫出来听电话。”
常燕有些哭笑不得,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应付。这时背后伸过一只手,把话筒接过去:“妈,您还没有睡吗?我是清远啊。”常燕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去,见刘清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拿着话筒冲自己做鬼脸儿。
刘清远开着车,把常燕从京剧团带回家。在路上,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孩子般的微笑,为成功地骗过了妈妈而兴奋。常燕自己笑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就在刘清远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来的可真是巧啊。不然的话,我的这出戏可就要演砸了。”
刘清远笑了笑:“这出戏就叫,夫妻二人演双璜,巧妙骗过丈母娘。”
常燕又使劲拍了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开怀大笑起来。一时之间,两人的心里都涌过一股久违了的暖流。
在这一刻,刘清远的眼前又闪现出阿炎那张俏丽的小脸,还有那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神。他的心底里忽悠地一下,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油然升起——阿炎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这或许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从今往后,守着常燕和儿子刘遨,三口之家过着衣食无忧前程似锦的好日子,难道不是最佳的结局吗?可是……那个跟自己三年来耳鬓厮磨的水一样清纯的女孩子,真的能就此从自己的心底抹去吗?
笑过之后,常燕也倚在座椅靠背上陷入沉思——这几年来,是不是自己有些过份了呢?除了以极端手段对付了张志和,还有一段对自己的背叛外,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丈夫刘清远都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何况,也正是因为自己的红杏出墙,才导致了丈夫的极端行为和报复性的外遇,不是吗?那么,自己跟张志和的那一段婚外之情,又怎么解释呢?是因为丈夫太醉心于名利,与自己缺少共同语言?还是丈夫太过于世俗,不如张志和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仔细想想,这些理由似乎都不能完全成立。
刘清远的才华一点也不弱于张志和,只不过不会唱京剧罢了。两个男人都是出身于农村的贫困家庭,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做出了令人艳羡的成绩,只不过一个追求的是名,另一个追求的是权而已。难道自己不喜欢权利纷争,就可以以此来断定刘清远的追求是错误的吗?在大学时期,刘清远那紧缩的眉头和忧郁的表情,就已经告诉了自己,他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是个野心很强的人哩。自己早已看透了这点,不还是正因为这点才对他深深迷恋的吗?为什么到走上社会以后,丈夫通过自己的奋斗离人生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却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了呢?现在,消失了三年多的昔日情人张志和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自己又没有了往昔的冲动和激情了呢?仔细回头想想,三年前的那一段激情,是不是对丈夫冷落自己的报负性行为呢?激情过后归于平淡,也许,这就是婚姻的真谛。
想到这里,常燕就轻轻地侧过身子,把脑袋靠在刘清远的肩膀上了。
把车子停在楼下,刘清远扶着妻子常燕上了二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常燕的头部始终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身子软软地,似乎半睡半醒的样子。从妻子鼻孔里微微的喘息中,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酒香,刘清远就知道她今天晚上也喝了酒,但还不至于醉到这样软软的不撑架儿。他自己也喝了不少,但刚才听到儿子不见了的电话时,酒意早就醒了一多半儿,再经户外的冷风一吹,现在已经很清醒了。
打开房门,刘清远伸出左手,在靠门的墙壁上一按,灯亮了。常燕被强烈的灯光闪了一下,嗯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刘清远帮妻子脱掉呢子大衣,自己也把外套脱了,一起挂在衣帽间,扶常燕到沙发上坐下。刘清远又到厨房里,提着一个热水瓶出来,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筒茶叶和两只茶杯,给茶杯里加上茶,倒上热水,端一杯递给常燕:“喝口热水吧,解解酒。”
常燕双手接了过来,冲丈夫不好意思地一笑:“今天戏校开校,大家都忙到很晚,就请他们喝了一点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好几年没有沾过酒了,喝了一小杯就有些头晕,就把儿子的事儿给忘了。”
刘清远说:“这事儿怪我。知道你今天开校应该很忙,儿子应该我去接的,也给忘了。”
常燕斜了丈夫一眼:“孩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你又接过几次呢?要不是你还天天回家睡觉,恐怕孩子还不认识你呢。”
刘清远感慨地说:“是啊是啊,我这个父亲很不称职。”
常燕吹了吹杯子上面浮着的茶梗:“你仅仅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吗?你不称职的地方多着呢。”
刘清远点头表示同意:“是啊,我也不是个称职的儿子和丈夫。作为儿子,我没能在父母面前尽孝;作为丈夫,也没能替你分担一些家务。”
常燕白了他一眼:“避重就轻。”
刘清远无言以对,就只好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常燕半笑半嗔地说:“依我说啊,前面这几项都无关紧要。作为父亲不称职,那是你没有功夫去管儿子;说到作为丈夫不称职,反过来说了是因为我这个妻子也有不称职的地方。你还有更多不称职的地方,要不要我给你提出来?”
“哦?”刘清远的眼睛睁大了,“我倒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不称职的地方。欢迎多提意见,言者无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常燕看着刘清远说:“你是个不称职的女婿,同时也不是个称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