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旧情复燃
常燕和蒋文斌在剧团的小食堂里请张志和吃了一顿虽不丰盛但很可口的晚餐。几杯酒落肚,三个人都回忆起以往的峥嵘岁月,脸上带着慨叹和唏嘘不已的表情。
蒋文斌很真诚地对张志和说:“老张,我们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京剧团东山再起百废待兴,你留下来能帮我们很大的忙啊。”
张志和抬起头来,眼睛望着房梁,空洞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屋顶,看向了并不存在的远方苍穹:“留下来?留下来还有多大意思吗?”
蒋文斌听出了张志和的话外之音,转脸看着常燕:“团长,你看……我们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您发个话?”
常燕扫了张志和一眼:“张老师现在省城剧团,远比咱们这里有发展前途。咱们这个小庙,可供不起张老师这尊大菩萨了呢。”
蒋文斌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志和笑了笑,看着常燕不语。常燕想了一想,自己也失笑了,对蒋文斌说:“说着玩儿呢。像张老师这种德艺双馨的元老级人才,到哪里也是个宝呢。蒋主任,张老师人在省城,心系咱们滨海市京剧团,在那里倒更能为我们出一把力。你要经常到省城去,缺少生员和后起人才,尽管去找张老师要去。张老师已经给我说好了,他会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在省城为我们网络一些综合素质很强的年轻人才,做我们的萧何。省城人才济济,要是招生的话可比我们这个小城市方便的多呢。”
张志和用筷子点着常燕:“我们的君子秘密协议,还没有喝三杯酒呢,就让你全部给我抖露出来了。”
蒋文斌看了看张志和,再看看常燕,恍然大悟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儿笑了起来。
张志和又从怀里掏出一沓资料,往常燕跟前一推:“既然把事情说破了,反正大家也没有外人,我也就把底牌也亮出来吧。这是我在省物资站看大门这几年,闲着没事的时候琢磨出来的一个剧本,名叫《夺印新编》。我本来是想让省剧团排演这出戏的,但省城的政治局面现在还不明朗,甚至很复杂,所以我觉得把这个剧本放在滨海来排演比较合适。在滨海排演这个新剧有两大优势:一是滨海市的权利核心已经到了燕子你爸爸手里,政治局面相对简单明朗,排演这出戏不会有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另一方面,咱们滨海京剧团在偃旗息鼓三年后复兴,正需要一部有力度的新戏来打开局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常燕和蒋文斌异口同声:“《夺印新编》?”
张志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夺印新编》。还记得十几年前拍摄的那个老电影《夺印》吗?”
常燕说:“正是因为想到了这部老电影,我们才有这么一问啊。”
张志和点了点头:“当时这部电影一公映,就以其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农村革命派和反动派两股政治势力的对抗而被全国人奉为经典,大获成功。现在‘四人帮’倒了,但由于他们的追随者十年来渗透到各行各业的首脑机关,有很多人甚至现在还紧攥着印把子不放,不甘心他们的失败命运,还梦想着复辟。党和人民要稳固红色江山,和当年一样,还要进行一场艰苦的斗争,还要把印把子夺回来。我在三年前就预感到了‘四人帮’失败的下场即将来临,所以在宿舍里偷偷地酝酿了这个剧本。常燕同志,你可以先把这个本子拿去让老爷子好好把把关,要是得到他老人家支持的话,这部戏一旦公演,我想一定会像当年的《夺印》一样,起到平地一声雷的效果。”
蒋文斌拿过剧本,迫不及待地浏览了一遍,啪地一掌击在桌上,两眼放光:“好啊,老张,真有你的啊。这出戏要是真的能得到批准公演,就会成为划时代的里程碑啊。要是演的好,由八大样板戏独霸戏坛十年的风气会大为改观。”
张志和说:“是啊,我坚信这一点。也正是因为燕子的父亲在滨海市说了算,我才想到把这个本子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血。”
蒋文斌把剧本往常燕跟前一推:“团长,你拿回去看看吧,精彩的很,而且有深度。故事情节好,人物塑造也鲜活。要不,为了张老师这份厚礼,我们俩代表全团表示一下?”
常燕站了起来,把三个酒杯分别倒满,举起杯来:“好,为了《夺印新编》,为了张老师对我们团这份深情厚意,我先干了!”一扬脖子,杯子见了底儿。
蒋文斌一竖拇指:“团长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冲天。好,我也干了!”
张志和愣了一下,也只好把整杯酒干了。
一杯酒下肚,常燕的整张脸马上红似桃花灿若云霞,胸脯儿起伏不定,气喘吁吁醉态可掬。她忘情地一把抓住张志和的右手,竟用京剧念白的语调说:“张老师,谢谢你。相见一杯泯恩仇,您是个真正的君子!”
张志和也有些动情,像《红灯记》时的李玉和一样,伸手摸了一下常燕的头顶:“好女儿。铁梅,你长大了。”
常燕一下子甩脱了张志和的手掌:“张老师,到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沾我的便宜啊。”转身又对蒋文斌说,“给张老师安排宾馆住下吧,黑灯瞎火的,就不要赶夜路了。”
蒋文斌窘迫地站在那里,跟张志和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看着张志和被蒋文斌带走了,常燕才想起来忘了去学校接儿子。她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拨通家里的电话。很出乎常燕的意外,家里竟然有人接电话,是丈夫刘清远的声音:“喂,是谁呀,这么晚打电话?”
常燕顿了一下:“清远,你在家啊。我今天团里事情特别多,忘了去接儿子,他有没有回家?”
电话那端慌了:“没有啊,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呢。要不要我马上过去,跟你到学校里去问一问?”
常燕稳住急剧的心跳,轻轻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学校里哪还有人啊?你先不要过来,我先打几个电话问问吧。”
刘清远对着话筒喊了一声:“你不要着急,就在团里等我。”不等常燕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常燕从抽屉里翻出电话本,拨通了滨海市育红小学传达室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才有人摘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耐地问:“这是谁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这大冷的天,你说这不是闹吗。”
常燕虽然急的上火,但还是陪着笑问:“大叔对不起了,这么晚了还打扰你。请问这是育红小学吗?”
电话那端说:“是啊。你是谁啊,现在学校里没有人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说行不行?”
常燕说:“别,您可千万不要挂电话。我是学生家长,有急事问问您老。”
电话那端说:“学生家长?我还以为是哪个校领导呢。我这里不管学生家长的事,你还是明天早上来学校教务处说吧。”
常燕急了,赶忙说:“我是京剧团团长常燕,行署专员常明发的女儿。”
电话那端愣了一下,立刻改变了口气:“哎呀我当是谁呢,是常团长啊。您是要查我们校长家的电话吗?我马上给你转过去。”
常燕说:“不用了,我就找你,问一点事儿。”
电话那端打了一个喷嚏,语气立刻受宠若惊起来:“您瞧瞧,常团长日理万机,这么晚了还要您亲自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您问吧。”
常燕说:“也不是太急的事,您老还是先披上衣服吧,小心着了凉。”电话那端说:“瞧您说的!哪里有这么娇气呢?您问吧,我没事。”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常燕不再罗嗦,就问:“您认识我们家儿子刘遨吗?他放学后没有回家,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