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二首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
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
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
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诗人在柴桑县柴桑里的旧居曾于义熙四年(408)遇火,有一段时间栖身门前水滨舫舟,不久徙居西庐。至义熙十一年(415),才搬到寻阳(即今九江)郊外南村,并写了这两首《移居》诗。搬家定居对于一个要以农耕自立和不图浮华的人来说,地理和人际关系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从这两首诗中可以明白无误地看出,诗人对自己作出的选择无疑是十分满意的。此诗首四句,即开宗明义地表示移居南村的目的,不是冲着宅院而是冲着好邻居而来的。因此当他久怀的夙愿一旦成为现实,那种如鱼得水的欢快,便随着与人交往的愉悦,洋溢在字里行间。晨夕往来,高声叙谈,赏文析疑,何其乐哉!人生之足,贵在与友心意相通、情趣相投,于是一种自得脱口而出,便成绝妙好诗。诗中“素心”两字可称诗眼,试想,如果没有不慕世俗利禄的共同胸怀,诗人怎能在仅容床席的弊庐中获得如此满足?
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
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
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
这第二首诗写春秋佳日与邻里往来,登高赋诗、过门相呼、有酒共酌、农暇相念、谈笑忘时,其亲密相处的种种情形联翩接踵而至,使人目不暇接。一种真情,一种坦然,令人羡慕,令人向往。而结末“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二句,与前首“获早稻”诗中的“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一样,再次表明诗人脚踏实地的生活态度,与晋人一般多追求的虚幻和脱离现实的旷达有本质的不同,其中含有丰富的内涵。钟惺《古诗归》说“陶公山水朋友诗文之乐,即从田园耕凿中一段忧勤讨出,不别作一副旷达之语,所以为真旷达也”,即指此而言。而方东树《昭昧詹言》则称其“只是一往清真,而吐属雅令,句法高秀”。综合观之,又可见陶诗“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苏轼《东坡题跋》)的典型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