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①

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②。功名余事且加餐③。浮天水送无穷碧，带雨云埋一半山④。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⑤。

①鹧鸪天：宋人创调。见柳永《乐章集》。又名《千叶莲》、《半死桐》、《于中好》、《思佳客》、《思越人》、《看瑞香》、《第一花》、《剪朝霞》、《骊歌一叠》等。

②阳关：即渭城曲，别名阳关曲。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经乐工铺衍为三节，称“阳关三叠”，用来作为送别的歌曲。

③余事：韦应物《郊居言志》：“但要尊中物，余事岂相关。”

④浮天二句：写途中景象。许浑《呈裴明府》：“江村夜涨浮天水，泽国秋生动地风。”杨徽之《嘉阳川》：“浮花水入瞿塘峡，带雨云归越隽州。”

⑤江头二句：谓险恶风波不在江头，而在人生途中。刘禹锡《竹枝词》：“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白居易《太行路》：“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这首词作年莫可确考。邓广铭据词中“江头”等字面，谓于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自豫章赴行在途中所作。时年三十九。见《稼轩词编年笺注》。蔡义江、蔡国黄以为有早年情调，应作于乾道元年至二年（1165—1166），在漫游期间。时年二十六、七，见《稼轩长短句编年》。二说供参考。

这首词题称“送人”，乃借送别机会向友人剖露心迹，表现自己对于社会人生包括官场的看法。

上片写送别。首二句直说别情并劝告友人，谓不可将功名看得太重，还是身体要紧。阳关，即依据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谱写之《阳关三叠》。此指一般送别歌曲。余事，多余的事，或次要的事。二句道别，带有一般应酬之意。次二句设想别后情景。二句对仗、并列，将场景铺开。“浮天水送无穷碧”，这是舟船行进中所见途中景象。谓友人启程后，快速行驶，很快就消失在水天连接处，一路上，无数树木夹岸欢送。“带雨云埋一半山”，这是行进中所出现的云山景象。谓两岸青山时而被云雾遮住，时而从云雾中露出脸来。二句展现场景，同时体现动态，将友人此去的前景表现得无比阔大。

下片发议论。换头三句变换句法形式，并变换道别内容。谓古往今来，怨恨之事千千万万，不应当把人与人之间的离合聚散当作悲哀与欢乐的出发点。这是一般议论，带有轻别意思。歇拍二句承接前三句，谓“人间行路难”，才是最让人担心的。江头风波恶，这是自然现象，似可提防，而“人间行路难”，这种人为的“难”，才是最险恶的。这里所说，除了指人情反覆外，当主要指仕途凶险。这当是作者的自身体验。二句所发议论，由一般转入个别。其中所说，既是作者的自身经验，又具有一定的针对性。这是针对友人即将踏上另一人生险途所发的议论。于是，词章由送别、轻别，到感叹“人间行路难”，其用意表现得甚为曲折。

全词所写，语重心长，情感甚是真挚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