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归后的第二个十年(1172—1181)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春,辛弃疾自司农寺主簿出知滁州(今安徽滁县),开始南归后第二个十年之仕宦生涯。与第一个十年相比,他的官职有大提升,由无足轻重之小吏,晋升为方面大员。滁州任满,辟江东安抚司参议官,迁仓部郎官。以仓部郎中出为江西提点刑狱,节制诸军。调京西转运判官,并由京西参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坐江陵统制官率逢原纵部曲殴百姓,徙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召,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转运副使。寻知漂州,兼湖南安抚使。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使。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旋以事落职罢新任。
第二个十年,辛弃疾被频繁调遣。每次赴任,他都尽忠职守,政绩卓著。在滁州办荒政,半年大见成效:“自是流逋四来,商旅毕集。人情愉愉,上下绥泰。乐生兴事,民用富庶。”(崔敦礼代严子文作《滁州奠枕楼记》)在江西督捕茶商军,整日从事于兵车羽檄之间,略无少暇,迅速讨平茶民暴动。在湖南创置飞虎军,“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宋史》本传)。辛弃疾希望国富兵强,再图恢复大计。但其所作所为,“不为众人所喜”,终于被迫退隐。
第二个十年,辛弃疾虽仍积极进取,但已加紧准备后路。淳熙七年(1180),在湖南安抚使任上,他一方面规划创置飞虎军,一方面又开始营建带湖居第,并且以稼轩居士自称。所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有这么两手。辛弃疾亦如此。只不过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轻言归去罢了。
据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辛弃疾于此十年所传歌词,从滁州任上作《感皇恩》(春事到清明)算起,到可断定为中年宦游时所作之《祝英台近》(宝钗分)以及《鹧鸪天》(一片归心拟乱云),计七十五首。蔡义江、蔡国黄《稼轩长短句编年》,断定为此十年间所作者,计六十七首。
就心境与词境看,第二个十年与第一个十年相比,显然有所变化。这是因环境变化所引起的变化。第一个十年,初到南方,职位低微,并未影响心境,所谱写歌词,颇多豪言壮语。如曰“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水调歌头》“千里渥洼种”),“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满江红》“鹏翼垂空”),“从容帷幄去,整顿乾坤了”(《千秋岁》“塞垣秋草”)等等。无论以英雄许人,或者以英雄自许,所谓壮声英概,皆甚是令人振奋。但是,第二个十年,情况就有所不同。尽管已经是方面大员,职位高贵,因以归正官员之特殊身份,处于偏安江左之特殊环境,却并不那么如意。十年间,既不能上前线,实现其恢复意愿,又不能居庙堂,施展其经济才干。加上忌能妒贤,古来如此,也就更加不如意。恶劣的环境影响心境,所谱写歌词也就不同于第一个十年。即此十年,必须认认真真思考进与退问题。因此,也就有所顾忌。如曰“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木兰花慢》“老来情味减”),“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木兰花慢》“汉中开汉业”),“但觉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风月,此外百无功”(《水调歌头》“我饮不须劝”),“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都休问,英雄千古,荒草没残碑”(《满庭芳》“倾国无媒”),“欲说又休新意思,强啼偷哭真消息”(《满江红》“天与文章”),“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沁园春》“三径初成”)等等。无论说进取,或者说退隐,所谓“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踵”,皆未能随心所欲,说个痛快。
相比之下,应该说进入第二个十年,辛氏歌词创作已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