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之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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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飞逝的往事(其二)

当时,父子二人进站领人,满屋子都是信纳水的味道,进门处挂着工作人员的照片。

由于日光长时间斜照,照片已经发白,显得阴森恐怖。

抓走吴红的是副站长杨树,照片位于第二个,带着眼镜,满脸横肉。孙少军一直等到下午4点,他才回到站来。

杨树身上满身酒气,十分不耐烦,在签字的时候几番犹豫。孙少军上去,递烟陪笑,好话说尽。

杨树抬着眼睛问,吃喝拉撒都在我这里,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孙少军刚刚交过罚款,倾尽口袋,不过几张毛票,撺的紧紧的,然后推到了杨树面前。

杨树看着他,大嘴一歪,将毛票打飞在地上,起身反手就抽他一个耳光,响亮无比。

绿门大敞,声响回荡,然后杨树缓缓坐下,孙少军捂着半边脸,不敢发作。

只见杨树低头刷刷写上几个字,说了句,滚。

孙程此刻就在门外,看着这一切呆立半响,不知所措。

随后三人蓬头垢面,眼眉挂霜,骑上摩托车回家。

孙少军生火烧炭,炉膛滚烫,三人坐在桌边,吃光最后一袋混沌,从此家中一无所有。

那天孙少军对母子二人说,在这里等我,我明天回来。

二人等到他回来之时,已经是第三天,他将大把钞票扔在地上,母子二人什么话不敢说。

日子得以维持……

他们家旁有个教堂,每天都在菜市场旁传教。有一次,吴红买完菜后,随着人群进入教堂,尖顶高窗,有专门人员发放饼干。

吴红将饼干拿在手心里,汗水浸透,也不敢吃。场地宽阔,有人弹起了琴,琴声抚慰胸怀。

有人站在高台上,给大家讲道理,声音洪亮,像是晚会歌手。

有的吴红可以听懂,有的听不懂。但去过一次后,还想去第二次,后来变成常客。

别人唱歌,她不唱,听完道理,就提着菜回家,复述给孙少军父子。

她说,少军,耶稣今天讲,你必将忘记你的痛苦,就是想起来,也如同流水般逝去。

孙少军说,一句也没有听懂。

她又说,不要含怒到日落,太阳下山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河边,抽打河水,徒劳无功。

想了想,孙少军说,耶稣没有认出我来,河边的不是我,我在水底。

一九九七年三月九日,吴红失踪的非常偶然,孙程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塌了半边。

后来孙程又得知,他父亲孙少军被捕了,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违。

同时还牵扯出三个案件,孙少军由于走投无路,于是伙同两个车友,让其中一个带上他老家中的铜炮枪。

连夜去到外地,实施了三次抢劫案,都将受害者直接杀死。

拿到钱之后,几人一拍而散,各自回家。

孙少军拿到的钱,多数为补贴家用。随后,两个车友花天酒地,钱迅速花光,又回来找孙少军。

但孙少军说什么也不去,于是两人就用枪威胁他的家人。孙少军为了防备,私下联系了黑市,想要买一把枪来制衡两个车友。

但还没有买到,警察就把他逮捕了。

这些就是孙少军的供词。

随后两个车友也一一被捕,同样承认自己犯下的罪,他们凿烂孙程家时,同时将吴红杀害了。

但是拒绝指认抛尸地点……

……

篝火的热气开始减弱,乎暗乎明,火花在风中摇曳着。

那个人此时站了起来,舒展身体,这才看清楚他的手里有把枪。

……

孙少军被枪毙那天,孙程买来两个骨灰盒,一个给他父亲孙少军,一个准备给他的祖父。

回到家中,他将之前装祖父骨灰的月饼盒打开,花好月圆几个字已经模糊不堪。

他发现,除了碎骨,灰烬之外,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一把被塑料袋裹好的枪放在其中,新四五式,里面有五发子弹。

看了半天,他才将枪重新放入其中,紧紧裹好,放在皮箱里面,坐车出门。

随后,孙程辍学打工,自力更生,后来在一家新华书店理货,每月工资一千二百块钱,租了一间400块的单间,剩下的钱基本用来买书。

堆在地上,彻夜阅读。

刚上初中时,他许下愿望,就是可以和很多人成为好朋友。

但愿望没有实现,他变得越发孤僻,基本只在看书。

次年冬天,他所租的房间暖气漏水,十分严重。他推门回家时,满地散发着白色热气,那些书在锈水上漂浮,像一只只白色的船只。

……

“哦哦?你问我那些书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晒干了直接拿出去卖废纸,一本不剩。”

……

又过了几年,孙程从书店辞职,搞来一张假文凭,凭借着这张文凭,去各个地方找工作。

后来有人聘用他,他跟着老板来到了一个小村落里,老板说这里房价便宜,先以这里作为本部。

在一家大院里,主人是老板的朋友。他邀请所有人吃饭。

老板介绍他的朋友说,这是我的朋友,姓杨,名叫杨树。有文化,之前干过国家干部。

杨树也是举起酒杯,站起生来,满脸的横肉有些颤动。

说,大家叫我杨老师就行,以后有问题就问我。

孙程看着他,遥远且模糊的记忆被唤醒,响亮的耳光,从前反抽过去的右手,如今举着酒瓶,神态拘谨。

想到,原来自己真的活过来了,每天都浑浑噩噩,过得好像同一天。

他又想起孙少军的话,活在水底。如今他有了一个机会可以浮起来,这么一个想法,让他狠狠打了个冷战。

杨树喝完酒,摇摇晃晃的坐下,不在保持微笑,脸上的肉拉拢下来,像一条年迈的狗。

孙程突然苏醒了……

他被苏醒的那一刻所震撼,每在夜深人静时,脑子里不由得会回想起来他读过的一本小说。

甲:你最好别杀了他,这种事会毁了我们的,再说那家伙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了。

乙:杀了他不会毁了我们的,还会为我们带来资本。至于说他不会再伤害任何人,我能对您说什么呢?您和我都不是上帝,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此而已。

过了几天,孙程回到家中,将枪装上,又回来。

在林子里一直待到了天黑,他躺了下来,大院子里面依然亮着灯,还能听见杨树在其中大声交谈。

孙程提着枪走了过去,直视这院子里炽热的白光,选择进入其中,思绪进入到记忆的某个刻度里。

孙程的个子矮小,但影子却拉的很长……

……

篝火早已熄灭许久,月光也开始暗淡。

那个人将酒杯对月,然后一饮而尽,将酒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呵呵,算的真好,五颗子弹,一发用来试枪,三发用来射死杨树全家。”

他缓缓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口中,含糊不清的说到。

“最后一发留给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