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甄士隐和贾雨村又是小说中两个各有性格内涵和隐喻寄托的艺术形象。
甄士隐和贾雨村之谐音意义已如上言,回目“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同时又隐含两个人物的各自故事,使其具有双重甚至多重含义。虽然俞平伯先生把“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作为“总括全书不必黏合本回之例”,有所批评,但大体而言,它们还分别是两个人物出场后的故事,具有叙事引线的作用。不同的是,甄士隐只是第1回的出场人物,贾雨村却是全书的贯穿性人物。
《红楼梦》对甄士隐有着具体生动的性格描写。这位“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的“神仙一流人物”极其不幸的遭遇,又打上了作者及其家庭“真事”的浓重投影。主要有:
其一,三岁失踪的女儿甄英莲(谐音“真应怜”),被癞僧说成“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甲戌本有一段意味深长的眉批:“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语以订终身,则知托言寓意之旨,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说明这一形象的“托言寓意”之旨远远超过单纯的“大旨谈情”,很可能“有命无运,累及爹娘”还包含作者及曹家亲人的沉重感慨。也许还有未知故事待发现。现在我们只能看到,第一位薄命女英莲(香菱)的遭遇是整部小说“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女儿悲剧的引子。
其二,癞僧、跛道“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的预言和甄家家产烧尽的“祸起”影射雍正六年正月曹家被抄直到一败涂地之事,同时也预伏贾府“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其三,甄士隐破产后投靠岳父封肃(谐音“风俗”)尝到的世态炎凉,隐含曹雪芹本人在家庭破败后“朝叩富儿门,富儿犹未足”等遭际,同时预伏贾宝玉在贾府破败后“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遭际。
其四,甄士隐出家影射曹雪芹晚年流连佛舍,深悟禅理,同时预伏全书结尾贾宝玉“悬崖撒手”。
如此等等。大体言之,作品开场之笔的曹雪芹—甄士隐—贾宝玉、曹家—甄家—贾府的联系,和贯穿全书的曹雪芹—甄宝玉—贾宝玉、曹家—甄府—贾府的联系,形成作品中两条“甄真”“贾假”的线索,显示了作者的艺术匠心和卓越技巧,使得现实世界与艺术世界的对映迷离恍惚、意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