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姆河战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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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阶段:摧毁德军第一道防御体系

精彩看点

突击队的精神面貌——英国的目标——德国的第一阵地——从戈默库尔到蒂耶普瓦勒——博蒙阿梅尔雷场——阶段性成果——“阿尔斯特师”——弗里库尔地区——英军占领马梅斯——占领区环境——英军的行为——法国军队的成功——失去栋皮埃尔、贝克坎库尔、比叙和费村——法国军队小败——占领弗里库尔——法国军队夺取屈尔吕、弗里斯和阿瑟维莱尔——奥托·冯·贝洛的军令——1916年7月3日局势——英军战地的两部分——夺取拉布瓦塞勒——激战奥维莱尔与孔塔尔迈松——占领孔塔尔迈松——占领区小记——林中死斗——马梅斯树林战役——博纳菲树林和特罗恩树林——占领的难度——法国军队杀入德军第二防线——占领贝卢瓦、埃斯特雷和比亚什——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首次战情总结

站在山顶上俯视战场,眼中景象与前线战壕里士兵们见到的大不相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步兵翻越对手战壕的画面是两军交战一决胜负的场景。这时,协约国的士兵们正冲出己方战壕,向前方未知领域进发。月复一月的训练已经让官兵们对战场上的危机感到麻木。在应征入伍前二十个月里,绝大部分英军士兵还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英国士兵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有北英格兰的矿工,内陆工业区的工人、农民和牧民,撒克逊人和凯尔特人的后裔,大学生和码头搬运工,生活在荒野时常要面对危险的猎人,以及通常在周末骑自行车去公园休闲的市民。英国士兵们需要做最坏的打算。普通的战壕作战生活已经是过去时,现在是时候用血肉之躯执行冲击对手钢铁防线的死亡任务了。

不过,对有幸在攻势发起前造访前线的人来说,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一种安静而轻松、愉悦的气氛。战壕里既没有消极怠工之徒,也没有畏惧避战之辈。士兵们的想法或许各有不同,但背水一战的念头相当普遍。

英军士兵乐观的天性似乎让可怕的战争变得稀松平常。英军士兵把战争当作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们既不把自己当作大英雄,但也不害怕作战,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英军士兵对于他们自身的战斗素养、武器装备和战争事业的必胜充满信心。战争的野蛮欲望不见了,转而变成更可怕的、实实在在的决心。用《理查二世》莎士比亚创作的历史剧,首版发行于1597年。该剧讲述了理查二世被博林布鲁克,即夺位后的亨利四世,在政治上击败、军事上围困,最后被囚并遭到处决的过程,主要刻画了博林布鲁克的伪善和权术,理查二世的暴政与失败后的凄凉。中诺福克的一句名言形容当时的每个英军官兵简直再恰当不过:


我将行止高雅,心情欢悦,像机智嬉戏一样,挺身赴战。这句话被用来形容进攻开始前一位青年军官的心情。在信中,这位年轻军官抒发自己慷慨赴难的决心。然而,进攻开始第一天军官就战死了,随后他的信件被公之于世:“爸爸妈妈,我大约在明天黎明前行动。现在我写这封信给你们。从进入法兰西作战以来,这可能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一旦打得好,我们很快就能胜利。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喜悦过。因此,我不会让自己因为任何事而失去参加这次进攻的机会。现在,我正身处世界上最强大军队的行列中。战友们跟我一样,个个士气高涨。虽然战地条件很苦,没有真正的足球,但我们刚刚才用一个由碎布做成的足球踢了一场比赛。裁判不仅有哨子,腰间还别着左轮手枪呢!我之所以写这封信,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一旦战死就没有机会再往家里写信了。我不想死,但每天都在死人,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我。不过,只要一跃出战壕,这种怕死的情绪就会烟消云散。因为我们不再是一个个的人,而是一个团、一个军。我们将为了荣誉而不是个人而战。我死不足惜,但我会因此九泉含恨,因为只有你们会为失去我悲痛!此刻,我仰望天上繁星,忽然觉得宇宙多么广大,而我离天上的星星又是多么遥远。更别提我这相比之下如鸿毛般的四十载春秋!即使我不幸客死异乡,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我不敢再写下去了!再见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别为儿子担心太多,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重逢。请在我……爱你们的儿子。”“军远道来,昨日客死,为国事亡。”——原注


英军计划战争一开始就夺下德军的第一阵地。本书所附《1916年蒙希-费村前线图》给出了德军防线的大致形貌。地图显示,英军计划攻击的这条德军防线从北至南途经戈默库尔,自东向西分别经过埃比泰尔讷、塞尔和博蒙阿梅尔前的高地,跨过昂克尔河稍往西北,直到蒂耶普瓦勒。德军的坚固防线将正面经过位于欧蒂耶东部德军重兵把守的蒂耶普瓦勒前方,还有贝卢瓦、拉布瓦塞勒郊区的小村庄,随后延伸到阿尔贝以东一点二五英里处,然后一路往南,绕过林间村镇弗里库尔南部边缘并在那里陡然转东,直去马梅斯和蒙托邦。防线从马里库尔和阿尔德库尔中间经过,然后在这里转向南方,经过屈尔吕,从沃附近宽阔的沼泽地一带横跨索姆河,从而将弗里斯、栋皮埃尔和苏瓦耶库尔也纳入其中,最后到达利翁以东。

英军前线的进攻部队主要有以下几支根据官方文件,英军原本只想在马里库尔-昂克尔一线发动进攻。昂克尔-戈默库尔一线则是助攻。——原注:英军部队的右翼主要由中将艾尔默·亨特-韦斯顿爵士指挥的第八军,由埃德蒙·艾伦比爵士指挥的英军第三集团军构成,部属在戈默库尔对面至博蒙阿梅尔以南的位置。中将托马斯·莱思布里奇·纳皮尔·莫兰爵士指挥的第十军被部属在昂克尔以北欧蒂耶一线。在阿尔贝的东部部署着由中将威廉·普尔特尼爵士率领的第三军,他们计划用一个师攻击奥维莱尔,用另一个师攻击拉布瓦塞勒。在南部,霍恩中将率领的第十五军已经贴上了弗里库尔-马梅斯一线的凸角,英军右翼则与法国军队的阵地相连。维多利亚勋章获得者沃尔特·诺里斯·康格里夫上将的第十三军部署在与英军右翼相连的位置。

显然,德军已经预测到协约国军队的进攻意图,也将大概的进攻方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德国认为协约国可能会沿阿拉斯-阿尔贝一线发动进攻。德军在自己预测的冲突区域集中了一切人力物力,却只在阿尔贝南部留下少量兵力,索姆河南部更是毫无防备。于是,在索姆河战役开始的第一天,实际上是在南、北两个方向独立作战。英军在北部战区战败,却在南部战区赢得胜利。随着夜幕降临,英军的第一次行动结束。这时,英国士兵大量涌入战场南部。一旦战线拉得过长,难免让进攻的军队发现对手防线一些比较棘手的地区,然后就会有选择地避免啃这些硬骨头。如果想在前线其他地方获得胜利,就必须以前面的失败“交学费”。下面首先谈谈英军在戈默库尔-蒂耶普瓦勒的苦战。

在戈默库尔-蒂耶普瓦勒地区,英军集中了三个新军师、两个常备师及本土自卫部队一个旅的兵力。其中,常备师经受过佛兰德和加里波利地区的战火考验,声名显赫。英军面对的是德军设置的一连串全副武装的村落据点。从戈默库尔到塞尔、博蒙阿梅尔,再到蒂耶普瓦勒,对手登高踞险,占领了有利地形,而昂克尔河和崖壁陡峭的河谷将战线一分为二。每一个挡在英军眼前的村落都是坚不可摧的堡垒。德军大量修建迷宫一般的地堡,常常深达地下两层,可以容纳一整个营的士兵。地下通道将地堡和后方的休息区相连。一旦英军士兵开炮,德军士兵就可以带着机枪退入地道,从而避免遭到袭击。此外,在阵地后方视野极好的高原地带,德军还部署了大量火炮。

索姆河战役:1916年7月1日蒙希-费村前线图(德军防线的大体分布图)下页附图里地名中外文对照

贝尔勒欧布瓦=Berles-au-Bois;比安维莱尔=Bienvillers;阿讷康普=Hannescamps;埃比泰尔讷=Hebuterne;科兰康=Colincamps;博蒙阿梅尔=Beaumont-Hame;昂格勒贝尔梅尔=Englebelmer;梅尼勒=Mesnil;阿尔贝=Albert;昂克尔河=Ancre;代尔南库尔=Dernancourt;莫尔朗库尔=Morlancourt;莫尔特=Meaulte;布赖=Bray;许涅=Chuignes;东皮埃尔=Dompierre;运河=Canal;索姆河=Somme;卡皮=Cappy;佩罗讷=Peronne;费村=Fay;弗里斯=Frise;沃尔夫罗库尔=Vaulx-Vraucourt;阿丹弗=Adinfer;蒙希欧布瓦=Monchy-au-Bois;杜希=Douchy;布科=Buco;戈默库尔=Gommecourt;塞尔=Serre;米罗蒙=Miraumont;博库尔=Beaucourt;格朗库尔=Grandcourt;蒂耶普瓦勒=Thiepval;奥维莱尔=Ovillers;拉布瓦塞勒=La Boissdlle;穆瓦耶讷维尔=Moyenville;埃尔维莱尔=Ervillers;大阿谢=Achiet-le-Grand;伊莱斯=Irles;库尔瑟莱特=Courcelette;勒萨尔=Le Sars;马坦皮什=Martinpuich;弗里库尔=Fricourt;波济耶尔=Pozieres;马梅斯=Mametz;马里库尔=Maricourt;屈尔吕=Curlu;孔塔尔迈松=Contalmaison;小巴藏丹=Bazentin-le-Petit;大巴藏丹=Bazentin-le-Grand;卡尔努瓦=Carnoy;弗雷米库尔=Fremicourt;巴波姆=Bapaume;瓦尔朗库尔=Warlencourt;博朗库尔=Beaulencourt;格德库尔=Gueudecourt;弗莱尔=Flers;隆格瓦勒=Longueval;然希=Ginchy;雷斯伯夫=Lesboeufs;莫瓦尔=Morval;勒特朗斯卢瓦=Le Transloy;萨伊萨伊塞勒=Sailly Saillisel;朗库尔=Rancourt;蒙托邦=Montauban;莫勒帕=Maurepas;吉耶蒙=Guillemont;孔布勒=Combles;埃尔贝库尔=Herbecourt;贝克坎库尔=Becquincourt;贝卢瓦=Belloy;阿瑟维莱尔=Assevilliers;英国第八军=8th Corps;中将艾尔默·亨特-韦斯顿爵士=Lieutenant-General Sir Aylmer Hunter-Weston;英国第十军=10th Corps;中将托马斯·莱思布里奇·纳皮尔·莫兰爵士=Lieutenant-General Sir Thomas Lethbridge Napier Morland;英国第三军=3rd Corps;中将威廉·普尔特尼·普尔特尼爵士=Lieutenant General Sir William Pulteney Pulteney;英国第十五军=15th Corps;霍恩中将=Lt.Gen Horne;英国第十三军=13th Corps;维多利亚勋章获得者沃尔特·诺里斯·康格里夫上将=General Sir Walter Norris Congreve, V.C.;法兰西第六集团军=6th Army;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General Marie Émile Fayolle军

凭借高地上良好的观察视野和深埋地下的机枪碉堡,德军将英军死死挡在了戈默库尔-蒂耶普瓦勒一线。1916年7月1日早晨,随着英军炮火越来越密集,德军开始报复。在以英军第一道战壕为中心、半径五十码的区域里,六英寸1英寸约合2.54厘米。、八英寸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英国军官还没来得及翻出胸墙,战壕就遭德军火炮的高爆弹打击。许多地方的掩体被炸毁,这样一来,大量战壕都不能用了。英国士兵只能退到炮火打击区后面的开阔地,集结准备进攻。伴随着英国步兵的冲击,另一阵弹幕倾泻而下,应该是英军观察员引导的炮火掩护。

在博蒙阿梅尔的德国霍索恩要塞地面以下,英军构筑了自开战以来已知最大的雷区。1916年7月1日7时30分,英军引爆炸药。地雷爆炸引发的强大冲击波将土地炸得粉碎、抛上天空。英军冒着炮火进攻,明明是白天,由于尘土蔽空,反倒让人觉得是在子夜。事后一名士官回忆道:“雷场有画里的宫殿那么大,而埋雷用的地下走廊长得吓人。我们和一群兰开夏郡的矿工一起花了七个月时间建造雷场。每当矿工们换班的时候我们就开玩笑:‘你们往天上挖了没有?’但上帝啊!就在1916年7月1日那一天,所有的地雷都被引爆了。这是任何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看到一次的奇观。半个村子都被掀起来了。马车、轮子、军马、锡罐头、箱子及德国人,都被炸上了天。那可是花了七个月才建起来的雷场啊。不过我相信,肯定还有一部分地雷没有爆炸。”

兰开夏郡英军士兵

当英军开始跨越两军阵地间“无人区”的时候,德军似乎已经重新回到刚刚被淹没在炮火中的掩体,用自动步枪和机枪猛烈还击。德军的特别燧发枪营配备有自动步枪与机枪,勇猛非常,有些甚至进入战壕前方的无人区,排成纵列射击,打退英军进攻。另外,在战壕前部,德军还设有机枪阵地,通过地道与战壕连接。德军将士可以依托地道抵挡炮火攻击。英军将士严守纪律,没有一个人破坏队形。他们如游行一般一排一排冲出去,然后一列一列倒在爆炸冲击波、炮弹弹片和机步枪的火网下。德军炮火凶猛,使英军从黎明到下午都遭到密集、稳定的炮火打击。有时,一两个勇敢的英国士兵或者一两股与大部队走散的小分队成功冲进德军战壕,甚至已经深入敌后。然而,还没等撑到英军大部队冲上来扩大战果,这些英国士兵就立刻遭到德军反击并夺回失地。1916年7月1日黄昏时分,英军在戈默库尔-蒂耶普瓦勒发起的所有攻势都遭到德军抵挡,因此不得不退回最初发起进攻的位置。英军正在与德军防御的核心力量正面交锋。

虽然德军守备严密,防线难以逾越,但英国士兵个个奋勇向前发动进攻,难说谁一马当先。每推进一英里都是很多勇士奋勇杀敌的成果。几乎所有的英格兰团、苏格兰团和爱尔兰团都上了战场,而内陆和伦敦的本土自卫部队也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勇猛的罗德西亚连及一个由严酷自然条件锻炼出来的“硬汉”渔夫组成的、在博蒙阿梅尔损失惨重的纽芬兰营。德军阵地屡遭突破。在塞尔地区,一支由两个营的残部组成的英军顺利向前推进,直到两千码开外的彭丹特灌木林。而一个英军师的部分部队则顺利突破德军在博蒙阿梅尔南部的防线,来到采石场前的车站路,但活着的官兵很少。一个苏格兰营杀进了蒂耶普瓦勒村。在蒂耶普瓦勒北部,阿尔斯特师冲进对手战壕,翻过山顶来到一个叫“十字架”的地方,这正是德军第一阵地的后方。阿尔斯特师短暂地占领了施瓦本要塞,甚至一度冲到格朗库尔的外围地区。1916年7月1日是历史上爱尔兰博伊奈战役胜利的周年纪念日。爱尔兰士兵高喊着“博伊奈荣光依旧”的口号冲锋,这样的英勇行为将被永久载入史册。皇家爱尔兰步枪团的士兵首先冲出战壕。皇家爱尔兰步枪团紧随其后,越过德军胸墙,刺死躲在后面的机枪手。接着,皇家恩尼斯基伦燧发枪团的士兵承担起对德军战壕的清理任务,还为这些战壕逐一起了爱尔兰名字。然而很快,皇家恩尼斯基伦燧发枪团就遭到其他德军战壕的纵射打击,三面受敌,损失惨重,只有一人能活着回到后方。这名幸存的士兵仅凭一人就带着多达十五名战俘穿过德军的炮火弹幕退回英军阵地。指挥进攻的将军回忆道:“尽管蒙受了最惨重的损失,但阿尔斯特师不仅顺利完成了占领指定区域的任务,而且生俘了六百名对方士兵,顺利完成任务。”可以说这是对一支部队最好的褒奖了。对光荣的阿尔斯特师的弟兄们来说,他们不只是团结在一起完成了又一个任务,而且是为了全世界的自由慷慨捐躯。

被炮火摧毁的蒂耶普瓦勒

英军占领德军在博蒙阿梅尔南部的防线

交战第一天,在蒂耶普瓦勒以北发生的惨烈战斗造成协约国军队大部分伤亡。协约国军队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收获了丰厚的战果。协约国军队占领了德军前线大部分阵地,因此大量的人员伤亡是值得的。协约国军队在北部的伤亡是为在其他地方取得进展必须付出的代价。至少在北部伤亡惨重、收效甚微时,南部的协约国军队能用较小的代价给德军造成“惊涛拍岸”式的打击。

皇家爱尔兰燧发枪团的士兵

下面这张地图向读者展示的是坚不可摧的弗里库尔突出部。正因为它易守难攻,协约国打算先将它孤立起来,留待稍后再作进攻。如果英军往奥维莱尔和拉布瓦塞勒推进,以在往孔塔尔迈松方向的盆地发起的进攻能和占领马梅斯的英军形成合力,那么乘机钳制并夺取孔塔尔迈松将不成问题。奥维莱尔和拉布瓦塞勒是两个设防严密的德占村镇,也是德军利用一连串村落设垒固守战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开战第一天,尽管协约国军队占领德军在奥维莱尔和拉布瓦塞勒外围的阵地和战壕,并将德军固守的民居轰了个稀巴烂,却没能占领它们。只有一个英军旅的一部分兵力扎进拉布瓦塞勒,占领了一片地盘。

在弗里库尔西面,一个曾经在洛斯饱受摧残的英军师正发起进攻。这时,这个师的元气已经恢复。凭一己之力,这个英军师再次向德军证明世界上没有比英军更难战胜的对手。毫无疑问,这个师坚决地攻进了“香肠”山谷东部的角落地带,一举占领“四边形”和“圆形”两座树林,向弗里库尔以北方向挺进。

1916年7月1日黄昏前,英军就占领了马梅斯。马梅斯的教堂已经被炮火轰得摇摇欲坠。砖石结构的房屋被炸出许多豁口,而碎木片则撒了一地。一条大路由教堂南边经过。路南边是一座小山,德军的战壕就设在山的南麓。英军设在马梅斯对面的集结战壕被德军的炮火摧毁。为了进攻,英国士兵们不得不冒着炮火冲锋四百多码。英军的一个王牌师占领了马梅斯。在第一次伊普尔战役的费斯蒂贝尔战役中,这支王牌师曾经建功。1914年秋以来,尽管这个王牌师编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也保留了拥有二十个月丰富作战经验的老营。无论资历新老,全师官兵都带着刚刚参战的劲头投入第一天的战斗。三个营的兵力一字排开,沿着小山的斜坡前进。其中一个营来自南英格兰的一个市镇,一个营来自英国北部的一座苏格兰高地城市,而剩下一个营则是常规高地步兵营。他们攻必取,战必胜。只是每过一处,人们都会为自己目睹的破坏和杀戮感到震惊:眼前全都是尸体。这些官兵有规律地排成一排倒下,看起来仿佛是亡者的游行。

《英军在1916年7月1日于前线中部、右部进攻示意图》

阿弗吕伊=Aveluy;阿尔贝=Albert;欧蒂耶=Authuille;莫尔特=Meaulte;贝库尔=Becourt;贝科代尔贝库尔=Becordel Becourt;蒂耶普瓦勒=Thiepval;奥维莱尔-拉布瓦塞勒=Ovillers-la-Boisselle;拉布瓦塞勒=La Boisselle; “香肠”山谷=Sausage Vally;库尔瑟莱特=Courcelette;佐伦堡垒=Zollern Redoubt;穆奎特农场=Mouquet Farm;风车=Windmill;山顶=Crest of Ridge;孔塔尔迈松=Contalmaison;弗里库尔(农庄、树林)=Fricourt&Farm/Wood;马梅斯村及马梅斯树林=Mametz&Wood;阿尔贝-佩罗讷道路=Albert-Peronne Road;马坦皮什=Martinpuich;波济耶尔=;小/大巴藏丹=Bazentin-le-Petit/Grand;卡尔努瓦=Carnoy; “高地”树林=High Wood;菲耶尔=Fiers;隆格瓦勒=Longueval;马里库尔=Maricourt;砖场=Brickfields;德尔维尔树林=Delville Wood;伯纳菲树林=Bernafay Wood;特罗恩树林=Trones Wood;马兹仲农场=Maltzhorn Farm;阿尔德库尔欧布瓦=Hardecourt-aux-Bois;蒙托邦=Montauban; 1916年7月1日英法联军前线=British Front July 1st—French;德军前线=German Front

在进攻第一天早些时候,随着曼彻斯特军队率先攻入,英军占领了蒙托邦。英军的战线现在位于原来是卡尔努瓦村的阿尔贝-佩罗讷道路以北的地堑地带。山脊线最高峰后面是蒙托邦。这时,和桑德里亚地区的大多数村庄一样,蒙托邦只剩下建筑的断壁残垣和树木的枯枝败叶,能证明协约国军队以为可能会在蒙托邦右边的砖场与德军来一场恶战。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英军猛烈炮火的打击下,砖场的防御瞬间瓦解,因此英军可以从容开进。进攻蒙托邦的战斗或许是那天发生的一系列战斗中最精彩的一次。炮火打击成绩显著。挡在英军面前的巴伐利亚第六步兵团,虽然拥有三千五百名官兵,但付出了三千人伤亡的沉重代价。为求速胜,构成英军右翼的那个师列队加速行军。

这时,战场上出现了之前从没见过的、英法士兵齐头并进的场景。英军右翼部队的英军第二十军曾经在马恩河战役白热化时守住了南希的大策罗讷地区。在飘雪的1916年2月26日,英军第二十军通过在杜奥蒙发起的一场反击一举扭转了凡尔登的颓势。努里松将军指挥的法军第三十九师同英军齐头并进。碧蓝如洗的苍穹下,一列穿着卡其布制服的部队正在前进。而就在身后,所向披靡的七十五毫米火炮不时发出怒吼声。

如果到占领区走一走,你一定会对德国士兵河狸般高超的工事构筑技术肃然起敬。能如此高强度工作的士兵,即使被称为英雄也不过分。有的德军火线战壕因承受不住我军重炮轰击而被毁,但幸存下来的德军战壕可谓制作精良。索姆河地区的土质是最适合挖掘战壕的,因为这里的土壤硬度类似奶酪,在气候干燥时还会变硬。虽然第一章的地图已经用粗线标记出德军工事,但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对其留下深刻印象。我们用德军留下的一条交通壕举例。这条交通壕是一条横穿树林的隧道,挖掘之深连重炮也难伤它分毫。此外,供狙击手用的散兵坑挖得也很精致。在战壕与这些散兵坑之间有通道相连,而且都伪装得很好,看上去与战场上被炮火轰出的一堆废墟没什么区别。不过,德军最高的建筑成就还是德军的地堡。弗里库尔的一处地堡有九个房间和五处避难所,配备铁门、气幕,地上铺着地毯,墙上甚至贴有壁纸和画作。营地还设有一处很好的浴室,通了电,安着灯泡和门铃。不用说,以前住在这里的德军参谋们一定生活得不错。很多德军的地堡都是两层式的。第一层配备有三十英尺长、构架精良的楼梯间,而第二层楼梯间的长度也差不多。这可以保护机枪和机枪手免受炮火伤害。但德军“精心打造的建筑”已经完全超出了军事需求的范畴。德军真心相信自己防线“坚不可摧”的吹嘘,而且将自己的防线当成一座不断发展的“城市”。他们似乎不是在搞战备,而是开展在胜利后和平时期的建设。毫无疑问,第一阵地的失守给德军带来特洛伊人古代特洛伊人曾经凭借强固的城郭与古希腊联军大战。古希腊军队是通过巨大的木马藏兵偷袭才取胜的,当时特洛伊人还沉浸在战胜了世界最强大军队之一的美梦中。作者借此比喻德军虽然自信防线坚不可摧,却眼看着要被英军突破的恐惧感。遭到木马里希腊士兵屠戮般的感受。

经历一场恶战后,英军才占领了第一阵地。在史所未见的宏大索姆河战场上,相比只存青铜身子铁头盔的古希腊勇士,英军士兵更有爆发力,也更所向无敌。凡是目睹过英军高地步兵团在洛斯冲锋场景的人都表示,他们的进攻决心坚定得令人难忘。一位法国军官说:“我不知道德国士兵怎么看。但别说作战了,只是看着英国士兵冲锋,就已经令我胆寒”,这是因为英军正全力以赴与德军这一人类公敌作战。但这种“野蛮”既不是来自愚忠的军国主义思想,也不是英军士兵生来就头脑简单。德国士兵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消息,说英军不收留战俘。谣言让一些更顽固的德军士兵死战到底,地堡外一时尸如山积,到了不得不如同运贝壳般堆好才能运走的地步。不过,直到真正被俘,德国士兵才发现并没有遭到什么虐待;相反,甚至可能称得上“优待”。英国伤兵们排着长长的队列从火线退下来向医疗点走去,如同一具具“活棺材”。当俘虏们看到这个场景,肯定都会认定自己受到了优待。有这么一幅照片是对这种情形最好的体现:一名巴登伤兵走在中间,一边一个地撑起两名戈登高地步兵团的伤兵。三人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地向医疗点走去。据说,别人最后一次看到这三个人时,他们正和一群苏格兰士兵在一起。苏格兰士兵分享了自己的水和香烟,而这三个人则用军刀切下上衣纽扣,送给苏格兰士兵当纪念品。写到这里,不禁要摘抄一段来自一名英国军官的信:

行军中的戈登高地步兵团


仗打得越多,我越对战友的道德良知深信不疑。兄弟们可能在评价音乐、美术之类的东西时尖酸刻薄,对德国人也没什么耐心,但要说到对待战俘、伤员、小动物和丑女人,他们的好心肠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英国人就是这样。在他们看来,善良比什么都重要。

法军在与英军战线连接点往南八英里长的战线上大获全胜。法国军队前进的速度几乎可以用“风驰电掣”形容。虽然马里库尔-索姆一带是高地,但和北部地区相比,地势还是较低。索姆河南部多沼泽、多起伏的河谷平原一直延伸到河道拐弯的地方,那里有一座被三条护城河保护起来的德军堡垒,名叫佩罗讷。法军和英军的计划相似,甚至无论是准备方法还是每个阶段限定好的目标都一样。在索姆河北部,巴尔富里耶直面德军第十二师和巴伐利亚第十师。双方在连接阿尔贝-佩罗讷的道路上,“宪兵盔”地区紧贴河流的峭壁上,以及屈尔吕-阿尔德库尔前线的村庄一带展开激战。1916年7月1日,英军杀到弗里库尔和拉布瓦塞勒的外围,而法军也赶到屈尔吕和阿尔德库尔的外围。不过,法军真正控制这两个地方要到第二天。直到1916年7月1日9时30分,索姆河南岸的殖民地部队才发起攻击。虽然有点迟,但还是将德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前一秒,正在刮胡子的人还贵为德国军官,而后一秒,他们就集体成了阶下囚。不费吹灰之力,英军在瞬间就以最小的代价分割并包围了一整个营的德军。有一个法国团只有两人受伤,他们所在师的伤亡总数也只有八百人。黄昏前,法军已经相继收复了栋皮埃尔、贝克坎库尔和比叙,并在德军防线上撕开了一道五英里长的口子。1916年7月1日,法兰西军队第三十五军的布列塔尼士兵收复了费村。至此,协约国占领了马梅斯-费村一线长达十四英里的德军第一阵地。六千名德国人沦为战俘,而大量的武器辎重落在了协约国手上。德军损失惨重,尸体填满了被炸坏的战壕,躺满了战壕后的树林和山谷,堆满了被炸毁的房屋废墟。一位法国军官说:“这就是我们发动这场战斗的目的。我们对德国枪炮不感兴趣。德国克虏伯军工厂造枪炮的速度比我们缴获的快多了。可惜,虽然克虏伯造得出军火,但他们毕竟造不了军人。”

巴伐利亚第十师的官兵

1916年7月2日星期日,天气一如既往的热,无论是在前线的每条道路,还是在被占领地区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1916年7月1日取得的成功让英军右翼愈打愈顺,因此,现在有必要设法让蒂耶普瓦勒-弗里库尔一线取得进展,从而使突破口左右统一。目前,英军左翼依然毫无进展。这时,如果单纯发动一波新攻势无济于事,而原本担任前卫的阿尔斯特师却从施瓦本要塞退回最初发起进攻时的战线。战线逐渐拉宽,局势十分复杂,没有哪个军、哪个师的指挥官仅凭一己之力可以掌控。因此,英国指挥部决定,撤下原本负责阿尔贝-巴波姆攻势的英国第四军和第八军,换上由上将休伯特·高夫爵士指挥的英国预备队第五集团军。

1916年7月2日,身处奥维莱尔和拉布瓦塞勒的英军第三军经历了惨烈的一战。两个新的英军师投入战场。在奥维莱尔,其中一个英军师夺下眼前的德军战壕。1916年7月2日深夜,另一个师踩着早已化为灰烬的村落,攻入德军藏身的拉布瓦塞勒地窖“迷宫”。这两个师右侧的部队则穿过“香肠”山谷,来到“圆形”树林边缘。协约国的空军机队轰炸了德军腹地的补给站和交通线。机群遮天蔽日,但迎面而来的德军防空气球只有一个。经过凡尔登战场的洗礼,协约国的飞行员们早已掌握了击落这些气球的方法。德国空军的福克战斗机试图拦截,然而,不仅拦截失败,还至少付出了两架战斗机被击落的代价。

战斗过后的马梅斯战场

休伯特·高夫

1916年7月2日中午,德军失去了弗里库尔。协约国占领了马梅斯和东部弗里库尔树林的一些地盘,他们占据的有利地理位置让弗里库尔俨然已经成为囊中之物。英军用一个师占领了“圆形”树林,又从军预备队抽调一个师跨过弗里库尔-孔塔尔迈松的道路进攻,再用一个师占领弗里库尔。1916年7月2日晚,德军防线一触即溃。然而,当英军士兵涌入豁口,开始逐屋清扫时,他们抓获了大量战俘,缴获了大量枪炮。1916年7月3日清晨,德军在蒙托邦方向发起反攻,但被打退。英军巡逻队已经向东推进,进入了伯纳菲树林深处。

协约国飞机外观示意图

在稍远处的南部地区,法军继续向前乘胜推进。法军新占据了阿尔德库尔,并在那里就地粉碎了一次德军的反击。此外,法军还占领了屈尔吕。在索姆河南岸,法军占领了弗里斯、梅罗库尔树林和德军固守的埃尔贝库尔村落。在索姆河-阿瑟维莱尔间,法军甚至已经从多处突破德军的第二阵地。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率领的部队左翼控制了孔布勒-佩罗讷的轻轨铁路,中央部队把守着弗里斯地区索姆河蜿蜒的河岸,而右翼部队驻扎的地方离佩罗讷更是只有四英里远。

1916年7月3日星期一,奥托·冯·贝洛将军发布了一道军令,要求无论己方宣传机构如何贬低抹黑对手,德国士兵都必须正视协约国军队的战斗力:


本次作战成败的关键在于我第二集团军在索姆河地区的战果。我军要设法顶住协约国军队在炮火和兵力方面的暂时优势,从而取得胜利。等我军增援部队赶到,就要收复失地。当下我们工作的关键是不惜一切代价稳守并巩固防御,因此不允许未经批准就撤退。每名士兵都必须抱定固守的意志。我们必须要让协约国付出血流成河的代价——我要求指挥官们付出最大努力,完成这项命令。


奥托·冯·贝洛是正确的。如果可以,那么已经失去的防区都要夺回来,而现有的区域寸土不能让。此外,以防万一,还必须在后方构筑新防线。然而,临时赶造的防线跟十八个月苦心经营的防线根本没有可比性,因此一定要夺回失去的防线。可以看出,奥托·冯·贝洛已经心急如焚。

为了正确理解1916年7月3日前线的局势,我们有必要回看一下英军前线的位置。英军前线被一分为二,第一部分在弗里库尔-蒂耶普瓦勒一线,阿尔贝-巴波姆的道路像一支射过分水岭的箭一般从分水岭上方穿过。这里提到的蒂耶普瓦勒、奥维莱尔和拉布瓦塞勒原本都属于德军的第一阵地。德军在拉布瓦塞勒东面的孔塔尔迈松重点设防,将孔塔尔迈松作为缓冲防线的支点,并用野炮为缓冲阵地提供掩护。德军第二阵地穿过波济耶尔,横跨大小巴藏丹,一直延续到吉耶蒙。1916年7月3日清晨,英军还没抵达蒂耶普瓦勒和奥维莱尔,只控制了拉布瓦塞勒局部。然而往南一些,在通往孔塔尔迈松的道路上,英军进展神速。北部地势起伏的斜坡上原本种满了庄稼,但现在一片荒芜。土壤被炸成粉沙状,看起来仿佛一片碱型的沙漠。路旁幸存的几棵树都是光秃秃的,而地上的牧草、蓟、罂粟花和芥菜则是单调的战场上仅有的几抹点缀色。

与此同时,南部的弗里库尔-蒙托邦战线大不一样。那里树木繁茂,而且看起来就跟自家乡镇住宅花园里的林木一样整齐。一条树林带沿弗里库尔东北方向分布:弗里库尔树林、波顿树林、马梅斯树林、巴藏丹树林,还有被英军称为“高地”树林的富罗树林。另一条树林带则从蒙托邦为起点,由伯纳菲树林、特罗恩树林和达隆格瓦勒生长的德尔维尔树林构成。德军在当地的第一阵地已经被完全占领,但要占领穿过巴藏丹、隆格瓦勒和吉耶蒙的第二阵地,就必须穿过当地复杂的树林。因此,1916年7月3日,当南部英军已经挺进德军第二阵地时,北边的英军还在奥维莱尔、拉布瓦塞勒和孔塔尔迈松的缓冲阵地与德军苦战。

战斗过后的屈尔吕

奥托·冯·贝洛

由于英军在战线南部和北部碰到的麻烦不一样,而各自的进展和为攻击德军第二阵地所做的准备都有差异,因此应该分别讨论。在北部,英军要占领德军固守的奥维莱尔、拉布瓦塞勒和孔塔尔迈松这三个同样坚固的阵地。德军在这些地方部署了强大的机枪火力,英军在费斯蒂贝尔与洛斯一带就是因为这些机枪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由于战线最左侧的蒂耶普瓦勒对协约国占据附近高地无甚影响,因此重要性也就没那么大。奥托·冯·贝洛的军令在这三个地方得到贯彻。德军顽强作战,寸土不让。1916年7月2日夜,英军突破拉布瓦塞勒防线。接下来一整天,英军都忙于拉布瓦塞勒和奥维莱尔村落的逐屋争夺。拉布瓦塞勒在高地上道路的右侧,而奥维莱尔则位于道路北偏东的位置。二者被一座干燥的地堑隔开,英军将这座地堑称为“醪糟谷”。1916年7月3日星期一,一个英军师攻击蒂耶普瓦勒南部,但由于缺乏左翼支援没能前进半步。德军与英军整晚都在打拉锯战,各自占据了一些地盘,而英军占领的那块面积较大。1916年7月4日星期二,冲天的热浪被雷暴和大雨浇灭。这时原本干燥的山谷变成一片泽国。1916年7月5日早上,经过一番残酷血战,英军总算完全占领拉布瓦塞勒,并开始向一片绰号为“警长”的树林和孔塔尔迈松发起进攻。

1916年7月5日星期三,英军攻击了德军设在孔塔尔迈松西部的主力“马掌”战壕。一个英军西约克郡营在大胆突破中表现出色。1916年7月7日星期五,孔塔尔迈松迎来英军的第一次攻势,其中一股英军来自西南方的“香肠”山谷,而另一股英军则从东北角沿着弗里库尔-孔塔尔迈松公路杀来。后一部分英军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德军“白桦”树林、“庇护所”树林和“四角”防御工事在1916年7月3日星期一就被占领,同时有一千一百名德国士兵沦为战俘。而在1916年7月7日星期五,英军对在蒂耶普瓦勒南部的莱比锡要塞、奥维莱尔和孔塔尔迈松的外围地区再次发动进攻。1916年7月7日中午,英军步兵部队继占领“警长”树林后又占领了孔塔尔迈松,解救了四天前被德军俘获的由诺森伯兰人组成的敢死队。英军的对手是普鲁士的“金龟子”,即普鲁士禁卫第三师。这个师已经损失惨重,七百多人沦为英军战俘。然而,控制孔塔尔迈松的英军部队还是无力久守。1916年7月7日下午,由于德军发动反击,英军不得不放弃阵地并后撤。1916年7月7日,英军左翼沿着拉布瓦塞勒东面巴波姆的道路向前推进半英里,占领了莱比锡要塞大部。奥维莱尔已经遭到英军合围。英军的一个旅从正面发起进攻,另一个旅从东北侧开进,将守军阵地一分为二。整整一天,战场上豪雨如注,将平原、战壕弄得泥泞不堪。因此,英军士兵的前进步伐大大放缓。

英军占领的奥维莱尔德军战壕

1916年7月8日星期六,英军仍然在猛攻奥维莱尔。此刻的奥维莱尔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目光所及之处,奥维莱尔的战壕被炸毁,建筑物化为废墟,地上遗弃的弹壳沾满泥土。即使想前进哪怕一码,也要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英军试图在孔塔尔迈松一线稳住阵脚,同时将德军赶出藏在灌木丛里的防御工事。1916年7月7日起,英军就已经占据了孔塔尔迈松南部的一个小角落。1916年7月10日星期一晚,英军用火炮扫清了眼前的障碍,从西边的“警长”树林方向连续发动四波攻势后杀进了孔塔尔迈松西北角,并在北部横扫德军。经过一番肉搏战,英军总算控制了孔塔尔迈松。奥维莱尔已经陷入包围,处在四面楚歌的境地,德军的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坚持了一个星期后,1916年7月16日,奥维莱尔的德军缴械。这时守军只剩两名军官和一百二十四名禁卫军士兵,而英军主力已经向东长驱直入。

这里,我们引用一位军官写给因伤失去战斗力而回国的战友的信,描述当时英军进军的情形:


我觉得别人对这肯定不屑一顾,但你曾经和我一起度过战场上那些萧瑟的冬季岁月,所以你肯定会懂大白天在这儿的旷野中抽着烟走路有多可怕。还记得吗?过去,为了弄一把德国枪之类的蠢东西当纪念品,我们手下的士兵连命都可以不要。但现在,这儿的德国枪堆得跟小山一样,想运一车走都没问题!德国士兵的帽子、纽扣、制服、靴子、步枪和其他装备,想要什么都可以。对别人来说,从地图上看我们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标记。但我想,就我们自己而言,在拉布瓦塞勒和奥维莱尔行走简直就是在地狱中漫步!天哪!过去我们见过的断壁残垣现在都不存在了,原来长树的地方现在只剩几根桩子。我一路行军到孔塔尔迈松,走的都是下陷的烂路。说起法国这片神圣的土地,“无人区”对我来说只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新来的部队已经在用最轻松的方式迈过,这片道路对于后来的士兵来说只是后方的道路,和前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禁不住想起每前进一码都要付出多少血汗!想想,要是这儿还没变成一副劫后余生模样的时候,当地的孩子们说不定都会在这儿玩耍呢。不过,看着补充兵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我又感到一阵悲哀。这儿终究又成了一个“后方地带”,而我却想让时间定格。这儿应该成为一处人类永恒的纪念碑。

还记得铁匠铺的主人吗?那对老夫老妻。有天晚上,女主人站在楼下的角落。我和半个排的兄弟路过那里。老太太的手摸着我们冰冷的步枪,不肯放开。原来,在我们刚刚攻占的地方,有男主人几分田产,而只要我们占领这个地方就算将它完璧归赵了。女主人边啜泣边试图向我们表达谢意。想想1914年那儿会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今天农田的这副模样!原本应该堆着麦子的地方现在全是弹壳,而好好的土地也被挖成了丑陋的战壕和地堑。想想那以吨位计的沉重的电缆、沙袋、圆木、合金、木板、掩体、钢铁和死人的血汗吧,还有朗姆酒罐子和牛肉罐头。想想战壕里的靴子、急救箱、子弹壳、火箭弹、电缆柱、煤气钟、弹药箱、装有柯尔特左轮手枪的武器箱、坏掉的水壶、制服、掩埋的战友尸体,当然还有德国士兵的尸体。这都不是农田里该出现的东西。我们将土地夺回来已经两年了,老人家会怎么想?我敢说,现在她一定正在土地上散步呢。


回到战线南边,英军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将德军从己方阵地与德军第二阵地之间的树林防御线中赶出去。从弗里库尔和蒙托邦后方第一条山脊线顶端向后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叫作“毛毛虫”的浅山谷。从“毛毛虫”山谷再往后,直到巴藏丹-隆格瓦勒战线,地势不断升高。左侧往孔塔尔迈松方向的是马梅斯树林,往右的蒙托邦之后则是梨形的伯纳菲树林和特罗恩树林。

1916年7月3日,英军肃清了弗里库尔东部的德军,接近马梅斯树林展开的意图也达成了。也是在1916年7月3日,德军发动了一次反击。德军派遣一个师到蒙托邦,被英军坚决的炮击打退。德军开始在防线上拼凑增援部队了。1916年7月3日早晨,原本部署在香槟前线的一个营突然出现在马梅斯东部地区。很快,在铁路线的终点处,这个营被打垮。德国士兵有的死,有的被俘。一名在行动中受伤的高地步兵团军官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形:


我看过的盛装游行中要数这个最好。六百个官阶各异的德国士兵列队走在我们后面。当然,是被缴了械的。你猜是谁在押送这些德国士兵?是我们部队里三个衣着褴褛的苏格兰伤兵!这三个家伙浑身是血和脏土,斜挎着步枪,仿佛总督在检阅行军,又好似营队前方领头的风笛手。我虽然也走在六百个德国士兵后面,但跟三个“大摇大摆”的伤兵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待遇差远了。


1916年7月4日星期二,英军开赴位于马梅斯以北三千码的马梅斯树林,并占领伯纳菲树林。英军全是通过苦战才占领这些中间阵地。持续两年的战争导致树木无人砍伐,因此树林变得极其繁茂。即使英军用大炮炸毁了较高大的树木,也无法确保矮小的灌木林被全部清除。与德军隐藏的战壕紧密相连的机枪碉堡随处可见。有时德军甚至将机枪阵地设置在树上。对英军来说,哪怕前进一步都得和德军殊死搏斗,往往要在调动火炮轰击后英军才能真正占领一个地方。1916年7月1日到1916年7月2日,英军还能在火线上移步向前推进。但1916年7月4日起,德军的炮击力量开始变得猛烈。弗里库尔、马梅斯和蒙托邦的纵深地带都遭德军猛烈弹幕的打击。

1916年7月8日星期六,在侧翼法军火炮的掩护下,英军总算暂时打进了特罗恩树林,并且建立了宿营地。与此同时,英军右翼的法军正朝马兹仲农场前进。在接下来的五天,特罗恩树林成了英军战区南部最烫手的一块山芋,这片树林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它易守难攻。要想隐蔽地接近特罗恩树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西边经过一条叫“特罗恩走廊”的战壕。在马兹仲山脊线可压制战壕南部,战壕北部则被德军控制的隆格瓦勒压制。德军防线挨着树林的东部和北部建造,呈半月形。这样一来,在对手展开炮击时,战壕里的士兵可以聚集在一起避免被伤害,同时也利于兵力补充。最后,铁路间的空地与德军交通线为德军防线提供了严密伪装,英军不可能采取有组织的进攻行动。英军久攻不下,直到德军炮火被其他地方的战事分散才最终得手。英军缓慢而坚定地自北向南推进。接下来的两天里,德军发起六次反冲锋。一度在第六次反攻时,德军从英军手中夺回树林的一部分。这个举动正中英军下怀,接踵而至的英军火力打击使德军损失惨重。这样的战斗又持续了一天,直到英军夺下除北部一个小角落外的整片树林为止。1916年7月8日,英军抵达马梅斯树林的最北端,开始在树林中苦战,每前进几百码总要抓住好几百名俘虏。这或许是对英军进攻难度与德军防守强度的最好描述。

1916年7月12日星期三晚上,实际上英军已经将马梅斯树林全境收入囊中。在这覆盖着铁丝网、壕沟和机枪阵地的两百多公顷树林中,英军经历了好几场苦战,特别是发生在树林北部的最后战斗,德军的机枪阵地几乎能从任何位置侧射英军。直到1916年7月13日,英军才将树林里的德军肃清。士兵们冲出树林,发现德军的第二阵地就在眼前。与此同时,特罗恩树林也变成了“汤姆·提德勒的土地西方一种“抓人”的儿童游戏。这里借以代指英德双方发生的拉锯战。——译者注”。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十足的信心声称这里是自己的据点或者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据点。双方的炮弹共同造就了眼前的废墟,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赶造新的防炮阵地。

法军顺利地持续向前推进。法军发动的进攻完全出乎德军意料,因为就在协约国军队于1916年7月1日发起索姆河攻势的半小时前,德军收到一份军令,预测法国在凡尔登一线即将失败,这会遏制法军的进一步攻势。法军重炮刚刚轰击过,七十五毫米火炮就开始用弹片血洗德军前线和交通壕。前线一支小股突击部队迅速向前侦察,并往后方报告炮火打击效果。最后,法军步兵轻松占领德军阵地。战役第一天,马里库尔-埃斯特雷一线九英里长的防线就这样落入法军手中。德军在凡尔登用过这一招,但这次法军用更好的火炮、更精准的射击报了仇。

1916年7月3日,法军进入索姆河南部的德军第二阵地。德军慌忙从埃纳派出十二个营赶来增援,但不幸被全部歼灭。1916年7月4日,法国殖民地军团的外籍士兵占据了德军第三道防线上的贝卢瓦昂桑德里亚。1916年7月6日,法军占领埃斯特雷的有利位置。这个位置离佩罗讷只有三英里远。得到增援后,德军第十七师发起反击,但也失败了,只好将原本设置在佩罗讷的火车终点站转移到绍讷。1916年7月9日晚,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占领了离佩罗讷只有一英里的比亚什和拉曼松内特高地,并把持着从这处高地往北、德军第三道防线之后通向巴尔勒的一处阵地。在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与索姆河上游之间再没有什么阻碍了。当然,这只是南部地区的情况。在北边,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的部队甚至没有完全控制埃姆北部德军的第二防御线外围。

法军进攻部队中央正往佩罗讷前进,打开的缺口既宽又深,可以炮轰左侧的德军阵地。法军甚至将重炮也拉到前线开阔地带。河对面沦为德军占领区居民的法国老农每天听着同胞大炮发出的怒吼离自己越来越近,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不到两周,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就占领了宽十英里、纵深六点五英里、面积达五十平方英里的德军阵地。此外,马里·埃米尔·法约勒将军的部队还俘获了二百三十六名军官,一万两千名官兵,八十五门火炮,以及数不清的辎重。

协约国军队缴获的德军重机枪

被俘的德军官兵

接下来,英军要攻打眼前的德军第二阵地。这条战线从波济耶尔穿过巴藏丹和隆格瓦勒,最后延伸到吉耶蒙。1916年7月13日星期四,英军已经处于“准备前进”的状态。英军在战役开始阶段就占领孔塔尔迈松是必要的。在孔塔尔迈松被占领后不久,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第一次战情总结中有这样的描写:“经过十昼夜无休止的激战,我军完成了控制德军长达一万四千码的第一道防御体系的阶段性任务,我们占领了无数的、由散兵坑组成的长达两千码至四千码的防线,五个严密设防的村落,大量设有铁丝网和壕沟的林区及很多火力强大的堡垒,对每部分德军战壕的占领都有其重要意义,而现在,德军第一阵地的军事设施整体上已全归我军所有了。”这番话并没有夸大。如果英军在蒂耶普瓦勒-戈默库尔的行动没有成功,那么南面的战局就会发展成“强酸腐蚀阵地”般的蚕食战,和英军在其他地区经历的战斗将几无二致。这时,协约国军队已经成功将德军在索姆河地区所有的后备兵力牢牢吸住,并在很大程度上给了这些后备部队致命一击。协约国军队进攻得手的关键在于其深思熟虑的高明策略及科学有序的进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