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崭露头角（一）

李府，何六正在房间里焦灼的踱着步。这几天以来，他可是一刻也没有闲着。

老太爷规定了三天时间，让他将李府近年来的庶务账目誊写清楚，再交给少爷过目。老太爷吩咐的这件事，他可不敢怠慢。

告辞了老太爷出来，他紧急召见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小弟，让他们分头行动，马不停蹄，赶紧知会有关的银号、买卖铺户、当铺等李府的主要产业，想方设法把账目做的精细点，最好是滴水不漏，千万别出什么差池。

安排好了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又亲自跑了几家，方才略略定了定神。

老太爷说了，这几天他不用在跟前伺候，先把账目的事情办好，对三日后如何应对少爷的盘问，他还需要好好的合计合计。

为了压压惊，他专门让厨房送来了几个菜和一大块熟羊肉、猪头肉，还有一坛陈年花雕。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自斟自饮，边吃边喝了起来。

李府家大业大，产业众多。这些年来，凡是大事小情的，都是老太爷亲手把持，但是具体操办就落在了何六一个人身上，可能是老太爷年纪大了，平时也不怎么过问。

刚开始协助老太爷打理府中庶务之时，这个何六倒也尽心尽力，不辞劳苦。无论是府中的进项，还是日常的开销，亦或是大的建造花销，他始终事必躬亲，严格把关，可以说铁面无私，精打细算。虽然惹得一些人很不高兴，甚至于到老太爷面前打小报告，但是老太爷却很欣赏他，也知道他的苦衷和不易，放手支持他。

时间长了，看看没有什么效果，那些个不情不愿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这何六，确实精明过人，他这算盘打得，着实精得很。

作为奴才，他始终抱定一个宗旨，凡是老太爷安排的，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凡是老太爷号召的，必须全力支持，对其他人的事情嘛，就可以缓一缓，拖一拖。

就这样，他赢得了老太爷的信任，加上他善于花言巧语，在其他主子面前也算吃得开，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是对家人、下人和仆役等，可就没有那么好相与了。有时候，他的眼睛都长到了额头上，甚至爱答不理的。

因为他知道，在整个李府，主宰和决定他命运的，只有老太爷一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古以来就有个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如今，眼看着江山易主，他这协办的职位，还能够像过去一样混得风生水起、顺风顺水吗？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感到心绪很烦乱，甚至有时候还有一种心惊肉跳、六神不安的慌乱感。

难道说，暴风雨就这样来了，自己就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船，随波逐流，甚至于被海浪吞没。

想到这里，他后背上的冷汗又洇湿了中衣。

不，他绝不甘心任人宰割。过去的逆来顺受，他受够了白眼，为了出人头地，这些年来，他强颜欢笑，殚精竭虑，有时甚至违背意愿，昧着良心。但自己不都是为了他们老李家，为了李府吗，自己可以拍着胸脯说，多年来都是呕心沥血，鞍前马后的。这些年，李府的变化，也离不开他何六的努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吧。

虽然自己也借着老李家这棵大树好乘凉，干了一些鸡鸣狗盗、中饱私囊的事情，贪了一些不该贪的东西，但是比起老李家年进上万两银子的进项，这些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按照他们伙计帮里的说法，这都不叫事，不捞白不捞啊。过了这个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想起张府、王府里面他要好的管家说过的话，怕个毬毛，大不了，打起铺盖卷走人。该捞的，还得捞点。在这个位置上，不贪不捞就是傻子。你就是不贪财，别人也没有说你清白的。

老话不是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作为管家，虽然与知府没法相比，但这毕竟是李府。常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架不住李家家大业大的，面对白花花的银子，如果不捞点，那才是傻子呢。

想到这里，他心下才有些释然了。要不，去找找双龙山上的大当家帮着想想办法，拿个章程？但他转念一想，还没到那个当口，这还不是鱼死网破、破釜沉舟的时候，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唉，就先这么对付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情放松了起来，嘴里情不自禁的哼起了《空城计》中诸葛孔明的唱词：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才失街亭。

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司马到此谈、谈谈心。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

这个精神胜利法，果然是个好法子！哼了几句戏词，他感觉心里不再那么堵得慌了。

于是拿过牛耳尖刀，在那块猪头肉上切了一块，大口嚼着，又将面前的一大杯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衣服、鞋子也没有脱，就大张着双臂和双腿，像极了大大的“八”字，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心无杂念的睡着了。

前院，富贵和黑二姑自从回家探亲以后，这几天一直就没有闲着，两口子有空就聚在一起，探讨如何把李府的庶务办好。

管理庶务一事他们虽然没有经验，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富贵笑着说，无外乎就是个收支账目，没有什么神秘的。

不过话虽这样说，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管理不难，可如何办好就有点学问。俗话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这管理庶务的差事，其实就是个针线簸箩子，如何精打细算，如何量入为出，如何开源节流，乃至于如何把李家的这份产业越做越大，就需要动一番脑筋了。

富贵盯着黑二姑的一双大眼睛，面带微笑的征求她的想法。黑二姑心想，既然两个人结了婚，走到了一起，就不能再藏着掖着，有些什么想法，不管对的还是错的，都可以当面鼓对面锣，亮一亮。

想到这里，她娥首微倾，娓娓道来：

“夫君，奴家俺可没有什么学识，说对说错的，请不要见怪。俺这个心里，可都是为了咱们李家好，你不是说了吗，要把爷爷交代的事情办好，办的更漂亮一些。”

“嗯，对啊。我也是这么个想法。你有些什么好主意，尽管说来听听。”

“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个什么谁对谁错滴。老话可是说了，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

“现在，虽然是咱们两个人，好像也比诸葛亮差不到哪儿去。”

一边说着，富贵一边掩嘴笑了。

“既然你说到这里了，我也就把心里话说说。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已经做了夫妻，就是一家人，一条心，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黑二姑顿了顿，喝了口茶水，接着道，

“这个府中的庶务管理，我虽然不懂的，但是想来也不是很难办的事情。一则，办任何事都要出于公心，对待府中每个人总以公平公正为要，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则，办好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章法，这个章法也不能总是沿用着老黄历，一成不变，还要结合具体情况，怎么办对咱们的家业有利，就怎么执行，俺想这样才不至于弄成两张皮。”

“嗯嗯，你说的极是，很有一些道理。另外，我说一句，你看看咋样。”

听了黑二姑的话，富贵表示赞成，接着说，

“我的一帮子朋友中有一个叫诸葛沈英的，大家送他个绰号小诸葛。这个家伙，心眼和办法特别多，思路灵活，咱们能不能找他来帮着打打谱？”

“我看呐，还是算了吧。夫君，你考虑考虑，这个是咱们的家事，让一个外人参与，是不是不太好。再者，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了，可能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

“嗯嗯，你说的在理。这个问题我考虑的还是简单了点。具体该怎么做，你再详细说说。”

富贵内心暗想，这黑二姑的确有些见地，并非寻常女人可比。

要知黑二姑说出一番什么高深的话语，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