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脱险
饕餮给人的感觉是非常能吃,而且吃的是人。最早把饕餮跟青铜器上的纹饰连在一起的是《吕氏春秋》: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
萨拉·艾兰在《龟之谜》一书中,对饕餮纹做了如下描述:两只眼睛的原始饕餮纹在二里冈青铜器上就出现了,这种纹饰的特点是它只有两只眼睛,常常有脸形、耳朵、鼻子和角。边上的条纹也可能是身子,但由于它跟器型的边没有分开,所以它的身子不好确定。这种纹饰最简化的形式只留下两只眼睛,有的很像动物圆圆的眼睛,也有的像人横着的双目。二里冈出土的一件器物上,一张带羊角的脸铸在立体面上,身子不能确定。然而,无论如何,这些例子都有两只眼睛,表明它是一种生物。
虽然二里头遗址没有发现带饕餮纹的青铜器,可是在同一遗址却发现了有两只眼睛纹饰的嵌绿松石饕餮纹牌饰,另外还有一根玉柱上也刻有眼睛和面孔。这意味着这种纹饰当时已经出现了,但是在最早的青铜器制造中还没有使用。
很多人都已经注意到饕餮纹最早见于良渚文化的玉琮,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良渚文化玉器纹饰跟二里头青铜器上的纹饰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的线索,可是琮源于良渚文化却是很明白的。于是,我们可以猜测其中一定有某种文化传播关系(二里头文化一直被认为是玉文化向青铜文化过渡的分水岭。牟永抗先生曾经指出:以二里头文化为代表的夏代,玉器的功能和作用远不及铜器。二里头文化之后,史前玉器的内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商代晚期的青铜器,饕餮纹的面部常常分开成两部分,可以看作完全分开的两条龙形纹,有人认为这是萨满面具的再现。在商代也许有过木制面具,可是还没有见到出土物,如果商代真的有这种面具,那么它一定也具有一种神圣的功能,显示萨满和舞蹈者的变化之形,好让他们沟通神灵世界。这正同于青铜器纹饰的变化,以便神灵享用。
上述可能性不能不考虑,然而,艾兰女士认为青铜器上的饕餮纹的发展程序不太可能始于面具,因为只有在饕餮纹发展的后期,它的面部才与身子分开来。再说,饕餮纹也常出现在战盔上面,它的功能可能是表明武士超自然的神力,或者是武士具有的死亡的明确暗示,这跟萨满作法时的出神恍惚联系在了一块。
至于饕餮为什么要食人,艾兰女士引用张光直先生的观点:许多文化中都有兽口大张的母型,作为通向另一个世界之途的象征。虎食人(中国古代没狮子,故虎为猛兽之最。但是有豹子,《西山经》:“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纹饰中,老虎口中的人其实是巫或萨满。可是艾兰女士认为,这个纹饰母型在钺上比较明显暗示了它真正的意思:不是萨满到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再现,实际上暗示了死亡之途。
艾兰女士总结道,归根结底,这种信仰和祭祀是商代祭礼的核心,如果要问这个虎口中的人到底有何所指,它更像是表示死人,甲骨文中的“尸”字跟青铜卣和尊上的人的姿势很相似。从这个观点看,虎食人卣纹饰中的老虎嘴里叼着的人上有夔纹、蛇纹就可以理解了,它们暗示了死者要去的是一处有水的地方——黄泉(证据是夔和蛇都是水里的动物,夔是龙的一种,只有一只脚)。
林巳奈夫在他的《神与兽的纹样学》一书中,说得更加明确:在那个时代,披发裸体者被视为神或神化之人。这个人形的头因为被虎口衔住而省略了眼睛上面的部分,头发的情况也不太清楚。即使不看头发,仅从裸体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此为死者的灵魂或就是神。依此观念仔细体察就可以发现,此人口中的舌头像植物蓓蕾一样垂下,舌头上露出的“气”像天线似的,这就意味着它不是人类。
这个鼻梁带蕝的帝降临于此虎(帝即虎,虎即帝),与至上神配享的祖先神灵,一定是与虎上的蕝通过口中伸出的舌头来互通灵气。
难怪很多面具上的舌头都是伸出来的。顺便再抄录一下字典对“蕝”字的解释:古代朝会时表示位次的茅束,“置茅蕝,设望表”,说白了,就是免得诸侯们在拜谒天子时站错位置。商周时期的青铜器纹饰上,这种扇形的细长物就置于饕餮的额头与鼻翼之间。
饕餮,西汉早期。
面具功能渐退,徒具形式之美。
一件绿松石饕餮。绿松石最初被视为宝石,跟玛瑙和水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