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蛟龙（其七）
龙宫。
内侍们都到前面去招呼客人了，此时偌大的龙宫只有苏慕慕和泯疾两人对坐，气氛有些尴尬。
苏慕慕本来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可对面坐的是万年的老龙王啊，是人都不可能不紧张。
泯疾笑吟吟地看着苏慕慕，半晌才开口打破沉寂：“苏小姐，你不是那小混蛋的未婚妻，对吗？”
咦？他怎么知道的？
“叶允演得很好，几乎看不到任何破绽。但从你看他的眼神中，老夫看不到一丝爱意，相反，更多的是犹豫、顾虑和猜忌。你们俩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吧？”
“嗯，我们是偶然碰到的，才认识半个月。”既然老龙王已经看透了一切，那么苏慕慕也不再隐瞒。
泯疾很高兴小姑娘能够立刻坦白，笑道：“那小子给你惹了很多麻烦吧？”
“还、还好。”
“胡说！”老龙王突然拔高音量，“别的老夫不知。方才外面那些人类对你恶语相向，不正是因为叶允的缘故？”
“您都听到了。”想想也是，老龙王在偌大的宴会厅里可以听到耳语。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隔着一道门听到扯皮的内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哼！要不是有求于人，老夫早就命人收拾他们……咳咳咳！”
“前辈您没事吧？”苏慕慕上前俯身帮泯疾拍背。
苏慕慕有些疑惑。叶允说过，万年的妖怪已经半只脚踏入神界。难道，神也会感冒咳嗽吗？
“咳咳！”泯疾催动妖力在体内运行几周后才缓过来，“不打紧，老毛病咯。”
“嗯，注意身体啊。”苏慕慕还是不放心，不过对方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泯疾背靠在鬼斧神工的云杉木椅上，长舒一口气说：“小刘的话让你扫兴了吧？”
“……”
一想到刚才的冷嘲热讽，胸口就堵得慌。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对！我苏慕慕一生下来就遵纪守法、积善行德，怎么会因为一点刺激就心生杀意？
“不说话就是是咯，”泯疾见苏慕慕没有反应，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叶允那小子，看上去无厘头，性格有些乖张，但内心却藏着恶魔，藏得很深很深。和你一样。”
苏慕慕不解：“和我一样？您是说我心里也藏着恶魔？”
“正是。情不自禁地表露出杀意，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而对熟人满腹猜疑，这些都是你的‘恶魔’。”
“那我该怎么做？”苏慕慕有些害怕。
今晚有叶允、五仙、老龙王护着她。万一有一天，她独自一人的时候，那股寒意真的冲破了她的心理防线，玉镯子也无法镇压！
那时候，自己又会做出什么来？
反正肯定不止单手把成年男性扔出几米那么简单！
泯疾从容地笑着：“不急，时间还早。且听老夫讲个故事如何？”
“前辈您请讲。”
“这个故事，还得追溯到上古时期……”
……
公元前约8000年。
天地混元尚未全开，也无三界之分。
东海。
昂——
嘹亮的龙吟打破了烈日下的平静。湛蓝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被后世以“太平”称的汪洋罕见地翻起滔天巨浪！
空隆隆——
惊雷闪电伴随着漩涡席卷一望无际的海面。
突然，两道庞大修长的身影从翻卷的波涛中破空而出！霎那间以然耸立在云端之上。
虎头、蛇身、鹰爪、狮鬓……酷似无角之龙！
那是两条千年道行的蛟。这骤变的天气正是其中较小的那条突破所引动的。
“大哥！我突破了！千年大关不过如此嘛！”
每一个千年大关对于下界五族而言是一道鸿沟，就如同人类的百年大限一般。进一步脱胎换骨，退一步粉身碎骨！
优胜劣汰，这就是洪荒年代唯一的法则！
“好样的二弟，方才的扶摇至少有三万丈高，较大哥足足高了五千丈！你将来必为我族栋梁！”
“哈哈！大哥谦虚了，敢问整个东海上下，谁不以你为尊？”
“哼！东海？整个世界原本都是我族领地，然则数万年陆地涌现一批万年大能，这才把我蛟龙一族驱赶至此。天地不公！陆地妖族积淀远不如我等，然各个天赋异禀，数十年就可敌我等数百年之能！天理何在？”
“大哥，你想要夺回我族领地？”
“无时无刻不想！可是万年未与九州关联，不知其发展几何。”
“按照族规，修为满千年者需沿九派上游，前往九州历练。你当年因身居族长之位而未曾前往，今小弟代你走一遭！”
“好！待探清虚实，我等便借洪水爆发之际一举夺回九州！”
“一言为定！”
……
数年后，九派江畔。
洗衣少女迈着轻盈的步调来到水边，将干柴燃尽后的碳灰与粗糙的衣物混合，熟练地搓着。
她全身拢着勉强遮体的粗布衣裳，踩着一双磨烂的草鞋。她有着与那熟练的农务不相称的白皙皮肤和精致五官。
尤其是她那宛若天女般的纤细腰身，河畔的淤泥也无法玷污她的纯洁。
突然，一阵大浪袭来，卷走了她手里的长褂！
“哎呀！真不小心！”少女拍拍额头，对着随河水远去的长褂望而兴叹。
耳边响起粗犷的嗓音：“喂，女人，这是你的吗？”
少女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可不就是掉进河里的长褂吗？
“啊！是的，谢谢你！”
“举手之劳。”青年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
少女注视着青年的背影，开口问道：“壮士留步！”
“何事？”
“你，是妖吧？”
“你怎么知……唔，”意识到说漏嘴，青年立马捂嘴改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行走九州数载，如今就剩这荆州一带没有涉足。此时暴露身份可能会前功尽弃！
“看来就是了，哈哈！”少女笑了，丝毫不因为对方是妖而畏惧，“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警惕地盯着这个女孩：“欲问他人姓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诶～你好无趣唷(´-ω-`)”少女垂眸，故作失望。那模样我见犹怜。
青年刀刻似的脸一红：“莫要贫嘴，既然能看出我的身份，断然不是寻常之辈！”
“好吧好吧，我叫里希，为华胥氏之女，叫我风里希就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扑腾扑腾地眨着，跳动的双眸好似有生命一般！
“泯、泯疾。”
“什么？敏敏肌？”
“是泯疾！泯灭的泯，疾病的疾！”
“噢～”少女回味着这个名字，“泯灭恶疾，给你起名字的人肯定寄予了厚望呢！”
“人？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他在千年大劫的时候被天雷轰得尸骨无存，也怪可惜的。”泯疾耸耸肩，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在说“我早上吃了鸡蛋”一样平常。
妖就是这样一种“无情”的物种。弱小者，哪怕是生父，在他们眼中死不足惜。
风里希伸出食指点在泯疾的鼻梁上，说：“不能这么说你父亲哦，他可是给你生命的亲人啊。”
“嘁！关你甚么事？”泯疾讨厌一个年龄连自己五十分之一都没有的“虫子”说教。
盯——
奈何他遭不住风里希灵动的双眼的注视，勉强道：“好、好啦！我以后不提他便是！”
“这才对嘛！”少女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副绝色容颜配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简直惊为天人！
“啊！时候不早了，我回了，再见！”风里希说着，便收拾好衣物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泯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对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脱口而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喊出口了。
风里希转过身来，板着脸模仿他一开始的口气：“何事？”
泯疾心里不爽，但还是支支吾吾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我们，嗯，还可以见面吗？”说完他就后悔了，“那、那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可以哦。”
“不情愿就算……嗯？你说什么？”
“可以哦！”风里希俏皮地吐吐舌头，“不下雨的话我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这里洗衣服，你可以在这等我。啊！我还有个一个兄长，到时候带来介绍给你！”
“嗯。”
“说好啦！我先走咯！”说完，少女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消失在青年的视线中。
“嗯！说好了……”
笨拙的情感像点在生宣上的墨汁般，在青年的心中荡漾开来，他不懂这是何种情感，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痒痒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哗啦啦！
浪花拍打在光滑的岩石上，九派江水似乎变得湍急了一些。
仰头看天，时候不早了。随便吃点东西再找个洞过一夜吧。
一边想着，泯疾一手探入奔腾的江水中，用力向上一挑！一条人面铁鳞的巨型鱼怪腹部朝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叫着落荒而逃。这是性情凶残的赤鱬，和鯥一样是水中霸主，极其罕见。
按理说这玩意儿几百年修为，在方圆几十里也算得上霸主，可惜它今天遇到了真正的水中至尊。
泯疾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着空气随意比划了几下，下一刻赤鱬坚不可摧的鳞甲直接被大卸八块！骨骼和鲜肉也被完美地分离。
泯疾挑选了一下，只取了一小块最精的部分，其余的“残渣”随手扔回江里，算是给这倒霉蛋来个“叶落归根”。
“切，一点味道都没有，比海里的东西难吃多了。”
两口吃完晚饭，泯疾准备到四周勘察一会。
这几年他一直在搜寻九州境内有实力的妖王。到现在名字探听到不少，可掌握的信息却寥寥无几，连对方的修为都没搞清楚。
去挑战一下？泯疾一直蛰伏在东海一隅，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不代表他傻！就算是远古异兽一脉的蛟，他的修为也才刚过千年，来个几千年的普通妖王也是可以吊打他的，根本犯不着万年妖神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