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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石柱回归,落户北大的缘与行[1]
作者手记
这篇稿件我的主要采访对象是宋向光老师,还记得当时我到赛克勒博物馆的时候,宋向光老师正匆匆赶来。我和他聊了近四十分钟。他皱眉,忧虑学校和学生并不重视文物的保护,有时也会眉飞色舞,因为谈到了愿意去保护文物的北大师生。半年过去,我脑海中留下的他的印象就是瘦高,健谈,温和。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赛克勒,里面正举办画展,从侧门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又发现了那个装着文物的箱子,图片中亮黄的箱子经过风吹雨淋,看起来老旧许多。我想起宋向光老师当时义正词严地说过,文物保护就要采取实实在在的措施。不知道现在宋老师每日进出办公室,看见日渐破损的箱子,想着箱子里的文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二园之缘
私人介入海外文物并不被我国《文物保护法》推崇,向来褒贬不一。《争议圆明园》一书曾将本世纪初反响颇大的兽首纷争描述为“一场场张扬的拍卖秀”,直指“被劫文物只能追讨,决不能买”。
北大著名校友此举引来了不少非议,甚至被指“炒作”。他只说“回归一件是一件”,并直言“只相信北大”。
圆明园文物出现在北大校园不是件新鲜事,园子里不下10件著名标志性文物都来自那里。燕京大学建校时向光绪帝的四弟载涛买下石麒麟、翻尾石鱼和龙云石。西门那一粗一细的一对华表则是翟博牧师派人到安佑宫强行支架、起运而来。
归属争议从未间断。这一次,中国圆明园学会学术专业委员会委员刘阳表现得很尖锐:“这根本不是真正意义的回归,只是由海外流散状态变成了国内流散状态而已。”
归还原属圆明园的文物的呼声由来已久,但事实比这复杂得多。一个处级的圆明园遗址管理处谈不上拥有什么权力,他们为此一直奔波希望能由国家直接管辖。但就算抛开行政问题,也还有来自文化的更大的阻碍。
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说:“北大把华表还给圆明园,我们就地再造两个新的放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真的是尊重历史吗?而且是不是又把墨菲建燕园这段历史给抹掉了?这两段历史的价值,谁大谁小?应该如何权衡?在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之前,最好还是先别动。”
事实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圆明园与北大的联系比现在紧密得多。学校很多宣誓活动在那里举办,侯仁之老先生也多次在这里为他的学生送上第一堂课,以提醒勿忘国耻,奋发学习。
遗址的伤口
圆明园罹难150周年之际,汪之力老先生曾指出:“目前圆明园遗址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成为保存人类文化遗址及争取世界和平的特殊纪念地,这是中国圆明园学会历来坚持的。一是成为以旅游为目的的游乐园,赶超颐和园、故宫、长城,努力创收。”
这条并不轻松的路始于1980年。当时很多开发商对这片尚为居民区的废墟垂涎已久,宋庆龄等1583名各界人士发起《保护、整修、利用圆明园遗址倡议书》签名活动加以阻止。按照2000年圆明园遗址规划,临近的101中学至今仍占用遗址地,并于奥运会期间扩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块地被获准开发。
圆明园目前确切的定位是圆明园遗址公园,但误解似乎根深蒂固。四号线上英文播报着站名“圆明园公园”,门口赫然写着“公园简介”,甚至是圆明园遗址公园管理处的网页地址,都遗漏了“遗址”二字。
这个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娱乐化和商业化与正门处的“勿忘国耻”越来越格格不入。仅从2012年以来,“遗址变公园”“遗址变仿址”“遗址添新容”等诸多背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要求的现象都在损害着圆明园遗址的真实性,就连“皇家庙会”等80年代就叫停的娱乐活动也开始抬头。
新华网去年曾有报道提到,部分专家质疑“鸿慈永诂”等多处河道位置改变,“濂溪乐处”等多处仿旧遗址物非原物,甚至有数幢两层小楼突兀在湖中岛“澄心室”南部。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遗址保护才是圆明园现阶段最严峻的挑战,人们只顾着关注具体有多少件文物流散在外。专家们对此给出的保守估计是150万件,北京大学遗产中心主任谢凝高曾表示:“圆明园遗址保护和圆明园文物回归是庞大的系统工程,涉及历史、政治、文化、法律(包括国际法)等诸多领域,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两个小时的交谈里,中国圆明园学会副秘书长要砾闵说得最多的词是“有待考证”,说得最多的句子是“研究研究再研究”。
北大能做些什么
不久前,网上曝出北大施工过程中发现的圆明园文物石雕被搁置在车棚。联系石柱回归一事,大家纷纷表示忧虑。
北大官方出面解释,石雕自重较大,难以搬运,故暂时放置在赛克勒博物馆周边有摄像头的地点,便于全程监控和保护。本着减少挪动、降低运输中损坏风险的原则,博物馆选择原地加盖保护箱的过渡性保护方案。最终安放方案将严格遵照国家文物保护相关规范和校内管理办法,并在保护基础上充分考虑挖掘和展示其历史文化内涵。
“舆论引导了针对北大的一些非议。”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宋向光如是说,“但是这件事也给北大提了醒:文物保护就要采取实实在在的措施,做好周全的准备。”此次石柱回归,考古文博学院的老师却是看到新闻才知道,他有些失望:“如果可以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我们就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迎接文物的到来并做好保护措施。”
在大多数时候,北大在文物保护上都尽量做到了这一点。2001年,“未名湖燕园建筑”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在全国所有高校中第一个编制完成校园文物保护总体规划。2007年,文物保护与管理办公室成立。四年后,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为之添翼。
校内国家级文物建筑包括燕大时期校舍建筑26处和少量清代建筑,都定期予以修缮和维护。其他散置的各类石雕石刻等遗存遗迹,则视情况而定,尽量减少对校园景观的破坏。学校每年投入大量资金用于文物的保护和修复,也争取了国家文物保护专项资金予以支持。
值得一提的还有学校在考古、古代建筑和历史地理领域深厚的研究基础和研究力量。学校有着大量国家重大考古发掘工程中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校园遗存遗迹的整理、修复、研究和持续保护具备专业条件和技术能力,也有着长期的文物保护传统。
“比如花神庙做了围栏,还比如最近新成立了一个文物保护的社团(燕园文化遗产保护协会),这都代表着我们学校不管是领导层还是学生,文物保护的意识都在不断提高。”谈起这些,宋向光的神情比先前温和了许多。
在他看来,“文物是文化的积淀和载体,也是一段记忆。北大的文物,并不仅限于燕园,也不限于实体。学生如果能去理解文物带来的历史意义,去关心文物的保护和修缮,学校如果能够改善文物的保存环境,并实实在在地把文物保护当成重点,我们就能更好地守护它们。”
[1] 蒲劲秋,光华管理学院2012级本科生;童刘奕,信息管理系2013级本科生;陈珊,中国语言文学系2013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