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走过一街长安,才认出你的伟岸
——国庆阅兵里的北大故事[1]
作者手记
过往的每一次国庆阅兵,我们从镜头里阅读一个宏大的图景,而当我们走近这个图景里的每一个像素时,才会发现爱国的情感是那样深沉与朴素,植根在我们的意识深处。它不是高高在上被说教的情感,不是放在嘴上时时高喊的口号,甚至有时,我们自以为这样的情感在我们这些和平时代里长大的人心中没有那么深刻。像一个孩子看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直到走上长安街,看这一世长安,才会在心中描摹国家的伟岸。
2014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迎来她第65个生日。风雨、饥饿、灾难,腾飞、喜悦、自豪,五味杂陈的65年,祖国母亲坎坷前进。在特殊的年份里,阅兵仪式会在长安街上展开,让世界阅读中国的雄姿,也让中华儿女感受祖国母亲的伟大。
昨天北京迎来降温,可夜晚的天安门广场并不冷清。来自各地的中华儿女聚集在天安门城楼前,等待五星红旗伴着第一抹朝阳升起,和大家庭的其他成员们打个照面。一直到2009年,阅兵仪式共举办了14次,包括从1949年到1959年的11次,1984年的35周年庆,1999年的50周年庆和2009年的60周年庆。
如果把新中国的往事写进一卷书里,不管从哪一页翻起,都抹不掉关于北京大学的字迹。我们选取北大在国庆阅兵里的两个章节,年份一远一近,在庆祝祖国母亲生日的同时,铭记北大人与国家民族同呼吸共命运的历史身份。
“小平您好”横幅
1984年,从北大学生方阵中突然举出来的“小平您好”的横幅引起了全国范围的轰动,并被作为美谈流传至今。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阅兵曾被当做“形式主义”而取消,直到1984年10月1日,在间隔了四分之一世纪之后,共和国再度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阅兵和群众游行。
代表北大参加大学生方队游行的是81级学生,在这年暑假期间,他们就提前返校,开始了紧张的队列训练、喊口号和跳集体舞,后又参加了天安门广场游行的预演。
9月30日晚,生物系的几名大学生在宿舍里一边扎游行中使用的花束,一边议论明天的活动。有人提议:“明天的游行,我们能不能偷偷带点什么进去,最好是能展现我们个性的东西。”大家围绕国家的形势,七嘴 八舌地议论起来,最后议定写一幅标语来表达他们的感情和想法。
“振兴中华”“教育要改革”“加快改革开放步伐”等一个个口号被提出又被否定。“有人提议表达一下对邓小平同志的感情”,因为当时改革开放有几年了,成效显著。“我们是改革开放的受益人,没有改革开放,我们也上不了大学。我们想表达对邓小平同志的爱戴之情。”横幅制作者之 一郭建崴说道。
有人提出写“邓主席万岁”,这种带有“文革”色彩的口号立即被大家否定。最后决定直接问声好,写“尊敬的邓小平同志您好”,但又觉得句子长 了点,就写“邓小平同志您好”。
大家越是议论,胆子越大,后又决定省略姓氏,干脆直呼“小平同志您好”。他们把写在绿色纸上的这6个大字贴在床单上,但床单不够长。有人提议:“把‘同志’两个字也省去吧。”当时尽管已经改革开放几年了,但同 学们对让领导人走下神坛,直呼其名,还是有些疑虑。
“这是对领袖的问候,没有别的意思,不至于上纲上线吧,”有同学直截了当地说。于是,他们就把“小平您好”四个大字用订书机订在了床单上。
此时已经是凌晨2时,离集合时间只有2个小时了。10月1日凌晨4时,他们悄然把横幅和3根高举横标的木杆带到了游行队伍中。
欢腾的天安门广场,群众游行队伍一个接一个地通过天安门广场。排在科技方队之后的是教育方队,当第30个群众游行方队通过观礼台时,最为令人激动和振奋的场面出现了。北大学生方队走到天安门金水桥东华表时,同学们一下子打开了那条由床单做成的横幅,绿色大纸上写着“小平您好”4个大字,赫然展示在游行队伍中,随即引起了天安门城楼上、观礼台上、游行队伍和长安街两侧围观市民的极大关注。
中央电视台的摄像镜头本来是在拍摄完北京大学的游行队伍之后,紧接着拍摄紧跟其后的清华大学游行队伍。所以在那条横幅打开时,镜头已经转向后面的清华大学方队,当突如其来的欢呼声传出后,立即又把镜 头转向北大方队,抢拍全面展开的横幅。
横幅展开的时间很短,很多摄影记者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高举横幅的学生在带队老师的催促下已经跑过检阅终点线,收起了横幅。新华社摄影部记者王东抢拍下的那张照片成为为数不多的记录,刻录下那个时代的激情与喜悦。
“我的中国心”背后的几千种舍弃
尽管我们这代青年人没有经历风云变幻的岁月,但历史中的前辈身影仍然清晰,不变的是对祖国一颗热忱的心。
2009年6月24日,北大刚刚从期末季的“兵荒马乱”中恢复过来,校园归于平静,结束一年征程的学生们开始为暑假做起筹划来。
政府管理学院的本科生曾颖姝正在参加北大在四川的招生工作,这个暑假,她还为自己报了新东方的英语班,打算给自己充充电;社会学系的本科生翟宇航正在江西参加暑期实践,实践团的成员们结束实践后,有的要出国,有的准备上暑期课,更多的要回家与家人团聚,毕竟离家第一年,思乡之情难免;中文系的本科生杨旸刚刚从印度大使馆领到了自己的签证,订好了往返机票,为了这个为期五周的实习和旅行,她已经准备了一个学期,她想去看看恒河水和阳光下的泰姬陵……
这一天,北大08级要集体参加国庆阅兵仪式的消息从各处传来。和曾颖姝一起参加招生工作的同学收到了学院的短信,而杨旸和翟宇航则通过BBS的热烈讨论确认了这个消息——7月20日返校开动员大会,7月21日即开展训练。
几千人的游行队伍,就有几千种舍弃。大家都为突然打乱的暑期计划而惋惜,可同时又为这样难得的机会而欣喜,带着矛盾和一丝疑虑,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按时返校。曾颖姝退掉新东方的英语班,早早启程回京,杨旸则改签了机票,把自己在印度的实习周期缩短到了三周,也放弃了原本的旅行计划。退课、改签、推迟考GRE、取消实践几乎成了几天内的关键词。几千分之一的个体选择或许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对于每个人而言,放弃都下了很大的决心。而事实上,一个暑假的放弃,的确让他们 收获了此生难忘的情感体验。
那是北京一个少有的极热的夏天,当时的北大还没有安装空调。返校第一天的晚上,国际关系学院的张昕扬贴着墙壁睡了一夜。第二天他便和同屋的同学去买了空调扇。白天吹得非常舒爽,到了晚上上铺的同学就傻了眼,风扇放不到上铺。“抗热性”强一点的同学和他调换了床铺,夜 晚终于能够安稳入眠。
那个夏天禽流感肆虐,而国庆阅兵及之前的排练这样几万人密集的场合,又为传染病的传播提供了很大便利。为此,学校后勤部门准备了体温测试仪,每次出发彩排前都要为几千个同学测量体温,凌晨2点的邱德拔体育馆门口,测试仪的绿色光线格外耀眼。为了加强学生体质,学校还组织了两次集体长跑。浩浩荡荡的几千人,一次在五四操场跑了八圈,一次围着未名湖跑了一圈。
经过了无数次排练,方阵终于有了雏形,北大学生将簇拥着海外华侨,组成33号“我的中国心”方阵,走入游行队伍。
长安街上的“泪奔”
一天天的倒计时,日历终于翻到了十月一日,前一晚北京普降小雨,燕园里有多少人一夜无眠。
凌晨五点,整个北京城还在睡梦之中,但是天安门广场已是人头攒动,长安街上戒备森严。几个小时之后,共和国即将迎来一次意义非凡的升旗仪式,六十年一甲子,在这样一个象征“政治周期”的节点,共和国将要 把它最强大的一面显现在世人面前。
然而此时,毕竟是凌晨。国际关系学院2008级本科生张昕扬在队伍里有些困倦,他的一些同学已经躺在广场上睡着了。他们已经有了三次夜集天安门的体验,即便这一天是最重要的一次,之前白天的他们仍在正常上课,晚上几乎没有休息,凌晨三点就乘车从北大出发。由于在前一年的“一二·九”合唱比赛中夺魁,国关的同学与其他高校的学生组成了合唱队,为这次游行献歌。他们的位置算是“黄金级”观礼台,军乐队之后,紧挨着旗杆,离长安街只有几步之遥。
六点半,他们被叫醒了。同学们起立整理服装。男生穿着一身笔挺红西服和红皮鞋,女生是红上衣、红绸长裙和红皮鞋,还化了淡妆。红裙足以将休息用的小板凳“藏起来”。同为国际关系学院08级本科生的杨萌形容这身衣服为“凤冠霞帔”,同学间开玩笑说这就像一场集体婚礼。有意思的是,当时同站在长安街边合唱队里的两人互不相识,6年之后,却即将真的穿一次“凤冠霞帔”,走入婚姻殿堂。
七点前后,按照平常一样升国旗奏国歌。即便张昕扬和杨萌都不是第一次在天安门广场观升旗,那一天还是觉得很“特别”。“那些兵就在我的眼前,都是一米九的铁汉,几乎一边高,都是黑帅黑帅的。”杨萌这样形容 。
杨萌印象最深刻的是游行队伍的最后,彩气球从游行队伍中被放飞,和平鸽振翅从天安门城楼一掠而过,湛蓝的天空下是如此鲜明的色彩,那一刻,他们唱起了《歌唱祖国》。
训练的时候,总是会为来回挥动彩棒的傻傻动作而感到沮丧,偶尔会为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步伐而不耐烦。直到真的走上长安街,发现浑身都激动地颤抖,原本觉得简单乏味的动作居然也变得气势恢宏起来。
训练的时候,有人说到时候一不小心泪奔了怎么办,周围人都笑他,说哪有那么激动那么煽情。直到真的走上长安街,听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的歌声响起,才发现一群人都已热泪盈眶。
训练的时候,有人因为自己手里举的道具从风车换成了国旗而郁闷了好久,直到真的走上长安街,把国旗挥起来的那一刻,才发现还是这面小旗最“带感”。
这群20岁上下的青年人,或多或少为长达三个月的训练有过负面情绪,直到踏上这一街盛世一街长安,才从自己的心跳声中读出了祖国的伟岸。
65年,14次国庆阅兵游行,从建国初期的年年检阅,到25年的空白期后35周年庆的回归,再到之后十年一次阅兵的固定安排,几代北大人走过了每一个历史时期的长安街。为国之喜而喜,为国之忧而忧,从来不是一句空泛缥缈的大话,而是北大人的自觉与自省。
[1] 陈祎,中国语言文学系2012级本科生;李可纯,光华管理学院2013级本科生;王冰洁,新闻与传播学院2013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