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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早期,位于纽约市的爱迪生联合气电公司(Consolidated Edison)作为美国最大的电力公用企业,宣布将要在暴风王山(Storm King Mountain)建造世界最大的抽水蓄水式水力发电站。该发电站遭到当地居民和渔民的反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深爱着哈得孙河高地,而渔民则以这条河流的渔业为生。他们组成统一战线,并产生了一些“只会发生在美国的奇迹”。难以想象的是,他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哈得孙河发源于北部的阿迪朗达克山脉(Adirondacks),绵延300多英里,流经曼哈顿岛,最终汇入大海。在河流长度刚过一半之后,哈得孙河从奥尔巴尼(Albany)附近的崇山峻岭中奔流而出,高程已经降到海平面的高度,从而在纽约港的上游形成了一个长达150英里的入河口,同时也造就了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水道之一。在长达两个世纪的历史时期,哈得孙河为美洲殖民地提供了贸易通道,同时也是美洲殖民地的主要战略防线。英军与美军在河水两岸交锋,建造工事,发起攻击。美国革命的很多历史故事,都与哈得孙河流域的一些地名有关,比如怀特平原(White Plains)、萨拉托加(Saratoga)、提康德罗加(Ticonderoga)、本尼迪克特·阿诺德(Benedict Arnold)在西点要塞(West Point)的叛变。梵·科特兰德(Van Cortland)家族、斯凯勒(Schuyler)家族等荷兰后裔名门望族都曾居住在哈得孙河沿岸,深深地影响了当地的风俗习惯。1825年,伊尔(Erie)运河将哈得孙河与五大湖和俄亥俄州连接起来,从而使贸易之路可以经由纽约城而到达世界各地。在美国还有比哈得孙河更大的河流,但是只有哈得孙河在美国形成之初就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美国的发祥地。
然而,贸易之便仅仅是哈得孙河的一个方面。在奥尔巴尼下游90英里的地方,暴风王山守卫着哈得孙高地的入口,河水绕山而出,山水风光举世闻名。哈得孙河蜿蜒曲折地穿过断崖峡谷,沿岸峰峦夏绿秋红,群山连绵入天际。早期欧洲旅行家对此奇景大加赞叹。在德国旅行家巴德科(Baedeker)笔下,哈得孙河“比莱茵河还要宏伟,还要令人振奋”。哈得孙河也在画作中获得生命,以其为素材的画家主要包括科尔(Cole)、丘奇(Church)等人,这些画家在作品中突出了哈得孙河的原生态自然美。来到哈得孙河岸的人们,相比奔腾的河水是如此渺小,他们无不惊叹于眼前的景色,仿佛这一切都是来世所见。
他们确实惊叹于此。英国著名女演员范妮·肯布尔(Fanny Kemble)于19世纪30年代游历了哈得孙高地,她在日记中写道“雄峰的阴影笼罩着我所站立的高地”,“突然之间,影子慢慢落在山坡的阳面,闪闪发光的河水染上了浓重的墨色,随后影子又慢慢地爬到河流对岸的山坡上了”,然后又是艳阳高照。“我欲展臂高呼、顶礼膜拜、忘情所以、如痴如醉”。这就是她初见暴风王山的体验。
这种体验是绝妙的。哈得孙地区的最初探险者维拉扎诺(Verrazano)被自然的芬芳迷醉,说天地间“散发出最甜的香味”,尽管他当时与很少洗澡的船员窝在一起,并且船上还冒着他们自身粪便的臭味。早期造访曼哈顿的一位荷兰旅行家这样形容他与哈得孙河的第一次相遇:“空气中甜甜的香味让我们久久伫立,然而我们却不知所面对的为何物。”他们不仅仅是看见了花园,他们是身在花园之中啊。并非巧合的是,这里后来诞生了美洲第一部园艺书籍和第一个园林景观建造师弗里德里克·劳·奥尔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这位园林景观建造师的基本创作原则与哈得孙河画家们是一致的:景观以自然为佳,越自然越好。
对于暴风王山水电站项目的反对者来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深深植根于他们的基因和思维模式里。在他们的身后,没有什么法律撑腰;在他们的面前,却是令人胆寒的对手。
[1] 这些地名在美国独立战争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比如,华盛顿率领的美军与威廉·豪率领的英军在怀特平原打过一场大仗,但是美军战败(1776年10月28日)。1777年10月,萨拉托加大捷,美军胜利。提康德罗加是美国东北部通往内地的一条必经之路,在独立战争中,该堡垒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多次被用作美国海军舰艇的名称,比如提康德罗加号航空母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