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本中学52届初中、55届高中同学纪念册》序
陆俭明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由龚介民、何树森二位同学负责主编的《民本中学52届初中、55届高中同学纪念册》,内容包括同学名录、老师名录、通信录、感悟录、聚会录、同歌录,最后是龚介民、何树森二位所写的编后记。同学名录、老师名录、通信录等,这样的内容在一般同学纪念册或同学手册中都会有的;可是感悟录、聚会录、同歌录则是这本同学纪念册所独创的。人生一世,甜酸苦辣咸五味齐全,人人感慨万千,在“感悟录”里,每个同学写下了自己一生中感慨最深、最值得回味的话语;在“聚会录”里,记录了我们自1955年毕业分手后历次相聚的参与者和相聚时欢乐的情景,这可以唤起聚会参与者的美好回忆,也可以让因各种原因未能参加聚会的同学有所了解,弥补缺憾;“同歌录”是最具特色的一部分,记录了我们在中学时代集体合唱或个人表演唱的歌曲,要知道我们这个集体曾在民本中学全校歌咏比赛中屡屡获奖,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们的音乐指挥何树森、我们的钢琴伴奏龚育良和手风琴手姚奉章。
在汉语里,形容时间消逝之快,有许多说法,什么“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 “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等,其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更是无人不知。不过求学时代听到这些话语,只认为是读书人夸张之辞,自己无法深刻体会,也没有想着要去深刻体会这些话语的含义。一过花甲之年,特别是看到儿孙辈上中学,上大学,甚至都工作了,方觉古人所说实为切身经验之谈,时间确实过得飞快,似乎刚过春节,一转眼一年又没有了,又一个春节到了。我们方觉“光阴似箭催人老”,自己已步入老年了。可不,你看现在大家都已年过古稀了,头发大多花白了,有的男同学都已经谢了顶了;大家脸上也已刻上了一条条有深有浅的皱纹,增添了大小不等的老年斑。我们是老了,这是无法改变,更不可逆转的事实。可是,每当中学时代的老同学相聚在一起,我们的时光似乎会发生“逆转”—那一刻,人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大家又都回到了青春年少时代,一生中所有的坎坷与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一见面,彼此嘘寒问暖,热血沸腾;若彼此难得见面的,甚至中学毕业分手后从未见过面的,有时第一句话会是:“你还认得我吗?叫得出我的名字吗?”而互相打过招呼后,就开始漫无边际地聊上了,真是无所不谈—谈国家,谈政治,谈经济,谈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当谈到一些社会腐败现象,个个都会发表一通愤世嫉俗、忧国忧民、激昂慷慨的言辞,如若记录整理出来,可能会是一篇篇不错的政论文或小杂文。但是,最吸引人、最逗乐的话题还是对学生时代的回忆,特别是“互相揭短”—互相揭同窗六年或三年期间的短,但没见有人动气的,引发的只是一阵阵的笑声;那笑声将久违了的童稚之花绽放在一张张刻满岁月年轮的面颊上……我想,透过我们这一本同学纪念手册,尘封半个多世纪的生活,将会活鲜鲜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52届初中同学也好,55届高中同学也好,都是新中国成立那年踏进中学的。民本中学,是我们共同的母校。当时崇明县属于苏北南通专区管辖(上个世纪50年代末才划归上海市)。崇明有高中部的中学只有三所,自西往东分别为崇西中学、崇明中学、民本中学,分布相当合理。民本中学原是一所私立中学,建于1925年,坐落在崇明东部的南堡镇镇西,面积不大,是由施姓的民族资本家创建的,为的是实行教育救国。校名“民本”是取其“以民为本”之意。解放后不久当然也转为公立了。我是初中、高中都在民本,跟陈有熙、龚介民、龚育良、何树森、倪虹生、倪雪筠、沈震寰、施希成、施璇、石钟极、宋聘新、薛沛丰等,在民本同窗六年;季士良是初三插班生,后来一起升入高中,同窗四年;我跟杜启章、顾根生、季玲俊等,只是初中同学—季玲俊当小学老师去了,杜启章在抗美援朝期间参军去了,顾根生家贫辍学了;我跟杜钦贤、顾林祥、茅成章、倪汉昌、施树玉、吴师敬、袁焕新等,只高中同窗三年,他们是从其他中学考入民本高中就读的。除了上面提到的各位同窗外,其他同学没有说到,不是我忘了他们,说实在一个也没有忘,而且每个人的形象至今还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是记不起是同窗三年还是六年。这当然也是该罚的事。见了面我甘愿受罚,并一定当面赔罪。民本中学的老师,一直来无论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物理老师、化学老师,还是生物老师、地理老师、历史老师,都是大学毕业生,可以说都是一流的—唐禹平先生年近花甲,教我们化学,讲课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做实验妙趣横生,令人终生难忘;龚镜澄老先生教我们代数,不管是多难的代数方程式或方程组,到龚先生手上三下两下就给解了,让我们佩服不已;黄彦修先生教我们几何,在黑板上画出来的圆好像是使用了圆规画的,画出来的直角三角形好像是用直角三角尺画出来的,常常令我们惊叹;张鸣先生教我们物理,讲解清晰,思路敏捷,他面对任何一道物理题,只需用眼一扫,答数就出来了,也实在让我们折服;高洪道、曾让两位先生,是高中先后教我们语文的老师,他们讲课有声有色,对课文的分析,特别是对课文在用词用语或句式选择上那精当、见巧之处的精辟分析,常常使我们茅塞顿开;徐裕祯老师教我们体育,平时则一派绅士风度,给人印象深刻……总之,教我们的老师个个学识渊博,讲课生动而又得法,对学生既严格要求,又循循善诱;而校长沈柏春老师、教导主任顾定一老师和其他老师们跟我们学生的关系都非常融洽;施青老师是崇明中学高中毕业后就抽调来民本当团总支书记的,比我们大不了多少,跟我们更是打成一片。所以,民本中学在崇明县是大家公认的教育质量好、教育水平高的一所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素质都比较好。民本中学的高考升学率极高,远胜过崇西中学,与居于县城的县立崇明中学相匹敌。民本中学在社会上一直受到赞誉与尊重。拿我们55届高中毕业生来说,除了个别同学因身体原因当年未能参加高考外,全都进入了高等学府(因病当年未能参加高考的同学次年也都报考录取了),理、工、医、农、政、经、法、文各科都有。大学毕业后我们各自走上不同的工作岗位,大家都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工作着,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毋庸讳言,我们每个人的发展情况并不相同,这是由各种因素决定的,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一切服从组织分配,组织上说了算,许多情况都由不得自己,都不是自己能作得了主的;其中,还有机遇问题。拿我自己来说,曾有许多人问我:“你是怎么走上语言学的道路的?”我回答只有一句话:“服从组织分配的结果。”事实就是如此。解放初,当工程师,尤其是当一名电机工程师是最吃香的。我当时就想报考清华大学电机系。可是临报名时,沈柏春校长和我们的班主任曾让老师分别找我谈,要我报考文科,说国家现在亟需文科人才。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可是进了北大中文系读到三年级,要分文学专门化和语言专门化(当时还未称专业),组织上又动员我报“语言专门化”,我又二话没说,进入了语言班学习。毕业后就留校任教至今。我就这样走上了汉语语言学教学与研究的道路。
总之,在我们那个年代,不是自己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想做什么工作就能做什么工作的,而是一切都听从组织安排。但是,我们要自豪地告诉世人的是,我们民本中学52届初中、55届高中的每个同学都可以坦坦荡荡地说:“我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没有懈怠,更没有偷懒,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无愧于国家和人民,无愧于我们的母校和教我们的老师,也无愧于生我养我的父母。”
阔别半个多世纪的母校早已旧貌变新颜—现代化的教学大楼,现代化的教学设备,现代化的塑胶跑道,现代化的校门,现代化的展示橱窗;现在返校,见到的老师也都是一张张新面孔了;学生人数比我们那时多了好几倍。我们求学时代的老师,如今大多已先后驾鹤西归了。少数还健在的老师记忆力依旧,还能一下子认出我们来,让我们感到亲切而欣慰!我们的同窗已有几位不幸先离我们而去了,每想起他们,一丝悲哀禁不住涌上心头,当年与他们相处时一些难忘的情景也会立时浮现在脑海。我只能用下面的话来安慰自己:愿先离我们而去的学友安息,愿我们活着的同窗好友健康幸福,“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继续走完人生该走的路。是为序。
52届初中、55届高中陆俭明
2008年7月22日
于北京海淀成府路蓝旗营小区寓所
陆俭明,1935年生,江苏吴县人。1960年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汉语专业毕业并留校任教,从事现代汉语教学与研究工作。现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语言学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