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具理性的概念与内涵
第一节 工具理性的概念探源
按照哲学的定义,理性是指人类探索真理的能力。赫伯特·马尔库塞认为,“理性是哲学思维的基本范畴,是哲学与人类命运联系的唯一方式……理性代表着人和生存的最高潜能;理性和这些潜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1]。简言之,理性就是人认识外在事物的一种思维方式,是人所具有的探索真理的能力。而这种条分缕析的思维方式一直以来是西方的核心思维模式。从古希腊开始,西方先哲们便将理性视作获得真理的唯一途径。赫拉克利特则因此提出了“逻各斯”(Logos)来专门指涉世间万物变化的一种微妙尺度和准则,即宇宙事物的理性和规则。这一概念被西方哲学思想界传承至今,并逐渐将代表着理性本质的“逻各斯中心主义”视作西方文化的根源与核心。也就是说,理性是西方文化的内核。无论是提出“我思故我在”的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还是通过实践理性和理论理性来解析人类认识能力的德国哲学家康德,以及对思辨理性进行逻辑建构的黑格尔,都在传承着西方的理性主义之核。
及至现代,针对西方社会迅速发展、物质世界极大丰富,而人的精神却面临困境的现状,一些对社会问题极具敏锐性的批判性的哲学家、思想家在传承西方理性主义传统的同时,对理性的不断发展和理性在当代社会表现出来的不同内在逻辑提出了新的观点和新的论证。“工具理性”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提出的。首次提出这个概念的是法兰克福学派。在他们的批判理论中,“工具理性”成为最为重要、最为核心的概念。具体地说,提出“工具理性”这一概念的是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马克斯·韦伯。马克斯·韦伯将数学形式等自然科学范畴所具有的量化与预测等理性计算的手段,用于检测生产力高度发展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人们自身的行为及后果是否合理的过程,叫做“工具理性”[2]。他针对当代西方社会的思维逻辑源流提出了“合理性”(rationality)概念。根据合理性的不同运作方式,他又将其分为价值(合)理性和工具(合)理性。
价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为的无条件的价值,强调的是动机的纯正和选择正确的手段去实现自己意欲达到的目的,而不管其结果如何。而工具理性是指行动只由追求功利的动机所驱使,行动借助理性达到自己需要的预期目的,行动者纯粹从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虑,而漠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3]
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中指出,工具理性强调世俗的成功,这种理念的进步性促进了西方物质世界的迅速发展和科技进步。然而,工具理性通过制度化、规范化、技术化的手段促进了目标的达成,培养了人类的科学理性思想,却把人以及与人相关的不可理性化、规范化、制度化的属人的领域排除在外,或者说从根本上践踏了。
因此,工具理性从根本上讲就是指通过理性手段解析和分析一切,从而使世界对象化,使行为目的化,强调为了达成目的而运用各种手段的思维方式。纵观西方思想史和哲学史,许多学者谈及这一问题都运用了一些不同于“工具理性”的概念,但本质上都指的是工具理性,如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伽达默尔的方法理性、霍克海默的主观理性等,因为这些概念的本质都是指通过将外界事物对象化、物化之后,为了满足一定的目的性,便可以利用一切“条件”或者“手段”,以达到实现自己的目的的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模式的最终指向是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了这种目的,人们可以考虑并运用各种可能的手段,以最有效的途径实现目的要求。这也是“工具理性”常被认为是“功效理性”或者“效率理性”的原因。这种理性以支配自然为前提,以工具崇拜为价值核心,以技术主义为生存目标,以精确的计算和最有效的功利主义思想为手段,以追求事物的最大功效为目的。
[1]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175页。
[2] 马克斯 · 韦伯:《经济与社会(上卷)》,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65页。
[3] 艾志强,《科学技术观的现代进路》,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