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羡居
翌日一早，洛鸣轩中就开始忙碌起来，别苑里头的人都听到了表小姐沈碧簪昨夜里已与孙知府及夫人作了道别的风声，说是今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其中有些人是不敢相信的，毕竟在他们眼中的表小姐痴恋于孙斜已久，从未有过离开的打算。有些人是觉得有些怅然，可能是太过突然，他们潜意识里以为表小姐是要扎根在扬州城的。还有一些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所以三三两两结成伴，跑到洛鸣轩附近张望着，打探里头的情况。
“红儿，你说这表小姐怎么就改变心意决定回京城，她舍得离开咱们大少爷？她这会子终于迷途知返清醒过来，也实在不容易。”
“可我怎么心里还有些涩涩的不好受呢。”
花莲望着不远处被一行人簇拥着的娉婷袅娜的身影，那身着一袭浅紫色衣裙身披月白色披风，在清晨的微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女子，那位娇纵任性的千金，这以后她就再看不到对方了吧。
红儿也向那群越来越远的人看了几眼，收回目光时才感叹道：“是啊！平日里我也看不惯这位，不想人真的要走了，我这心里又怪怪的。”
“不过要我看这表小姐走了也好，免得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在这被磋磨耗费了。既然大少爷心里没有人家，果断一些最起码到了最后还能留下一丝体面。”
“好了，我们回吧。”
“还好今日燕双那丫头在前院忙活，不然又得叽叽喳喳个不停了。她对这位表小姐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花莲听了红儿的笑言，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待听到身后一群人在议论沈碧簪，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对于他们的薄凉虽无奈但也无可奈何，两人再没说话，结伴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她二人身后，只那几个粉衣的丫鬟依然聊得火热，口里对沈碧簪的嘻笑之词渐渐飘散在满庭的姹紫嫣红中，直至被风带走而后消逝的无影无踪。
别苑门口，沈月娘携孙颜，还有得到消息之后匆忙赶来送别的孙云襄，此时的他依然处在震惊之中，因为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于出乎意料，所以他当他看着面前与自己的娘亲道别的沈碧簪时，仿佛犹在梦中。以他对沈碧簪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离开别苑回京的，更何况要离开他家大哥，她怎么会这样容易放弃，要说她对自家大哥死心了，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可事实是沈碧簪真的要走了，而且将来时一并带到府上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番动作他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他满心疑问，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执着如沈碧簪怎么可能轻易对自家大哥放手。
“姑姑，我走了，这几年姑姑为碧簪操了许多心，我总是给姑姑添麻烦。我终于要回家了，我以为自己会崩溃，以为离开表哥就是我的末日，原来真到了这一天我可以这样平静。”
“姑姑，您和姑父都要多保重身体，今后也许不会再见面了吧，也对，不见才不会心伤。那大家都好好的。”
“傻孩子，你是姑姑看着长大的，姑姑心里疼你，哪会觉得你给姑姑添麻烦。孩子，你能想通就好，以后啊，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你爹和娘亲。他们都很爱你的。别让他们伤心，你过得好他们心里才踏实。记住了吗。”沈月娘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她看着面前好似一夕之间长大了的女子，心里既心疼又安慰。
“嗯，我记住了。”
“姑姑，表姐，还有云襄，碧簪这里就告辞了。”沈碧簪盈盈一拜，弯眉一笑，然后扶着宋嬷嬷的手转身往马车边走。
“碧簪，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今后遇着不顺心的就写信给我，不要闷在心里到头来苦了自己。”
沈碧簪眼里的泪霎那间倾泄而出，她一直以为孙颜是讨厌她的，原来她也会关心自己，她心里觉得酸酸的，又害怕回头让他们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于是调整了呼吸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姐姐，我知道了。”
她进了马车放下车帘，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难过痛哭起来。
“表哥，再见。我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
“此生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宋嬷嬷复杂难言地望了眼被帘子遮住的马车，才回身对着沈月娘及孙颜，孙云襄三人褔了一礼。
“几位主子，这几年在府上多有叨扰，承蒙照顾，老奴这里实在感恩不尽。今日就在那里拜别几位主子。”
沈月娘哪里真会承宋嬷嬷的大礼，立刻亲自上前微扶了一把。
“宋嬷嬷言重了，我是碧簪的亲姑姑，哪里需要这些见外之词。回京之后代我转告大哥大嫂，这几年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辜负了他二人所托，没有照顾好碧簪。”
宋嬷嬷这下再不敢说些旁的了，她家小姐在孙府的所作所为她自是一清二楚，这几年沈月娘对沈碧簪疼爱她摸着良心也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听到沈月娘竟自责起来，她哪里好真的应答。
“夫人，您说的哪里的话，她对小姐那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奴婢这就回了，几位主子多保重。”宋嬷嬷心里即使有诸多对孙斜的怨言，和替沈碧簪的不平，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表露一丝一毫。她不再多耽搁，唤了两个沈碧簪随行的大丫鬟就往后面一辆小些的马车去了。
孙云襄眼神复杂地看着载着沈碧簪一行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市的拐角，才有些泄气地低下头。
孙颜察觉到身边之人低落的情绪，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肩，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了。”
“只是一时有些伤感，表姐她，她这回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孙颜噗呲一笑，只觉对方傻傻的又很可爱。
“傻瓜，她回自己的家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好事。换作是你常年待在亲戚家中，抛下自己的父母不理，你会安心吗。”
孙云襄愣了一下，想了想又摇摇头。
“当然不愿意，我自己有家，何故要住在亲戚家中。”
“那不就对了。所以你表姐她回家是好事。她在自己家总归自在得多，她是家中独女自当享受家族荣耀，同样的作为独女也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孙云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沈月娘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心中甚慰。
“好了，进去吧！”
“过一段时间就得张罗咱们颜儿的婚事了，这日子啊只会越来越好。”
秋蘅院中一如往常一片宁静安然，孙斜喜静，所以将自己的住处选在秋蘅院的最里边，一处雅致天成的所在名为云羡居。
云羡居前有一碧波澄澈的天然湖泊，天气晴朗的时候总能见到月亮倒影在湖心的美景。一弯湖水清幽，天上行云万里，再有三两树繁花点缀，一片翠竹环绕，此间便是神仙也会流连忘返之地。
小铃铛昨夜是第一次来到这云羡居，若不是被孙斜带来，她甚至不知道秋蘅院中还有这样一个所在。因为此处实在太过隐秘了，谁会知道书房后面有机关，石门之后会别有洞天，云羡居竟与书房只隔了一道墙。真是巧夺天工的技艺。
“公子，这个时辰，你那位表妹可能已经走了。”
“还有我们真的不出去吗。一整天待在这里倒没什么，只是何宏见不到咱们会不会担心啊。”
孙斜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脚边的小狐狸，将唇角的一丝笑意隐去淡声说道：“无事。”
而后不再出声只专注于自己指下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