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相见,讳莫如深
“唔——”
白浅实打实地朝着墨渊撞了上去,像撞上了一堵墙,她一声闷哼,倒退了几步,揉着发红的额头。
“师父。”
她闷闷地叫道,怎么那么巧,他这时回来。
“疼么。”
墨渊笑着朝白浅走过去,她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么?”
他边说,边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
墨渊穿着护身的软甲,她自然撞得疼了些。
“哪有什么要紧事。”白浅嘟囔着,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盒子,“今天从折颜处,拿了些内服的丹药,师父近来恢复的可好?”
“已无大碍,来。”
墨渊接过盒子,引白浅到大殿。
大殿中央,堆满了那些道贺之人送来的贺礼,白浅隐隐闻着一股饭香味儿,她本就没吃饭,此刻闻到饭菜的香味儿,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不停。
难不成是天宫的御厨也好热闹,送了一盒子饭菜?
墨渊会心一笑,领着白浅,寻到那饭香的源头。
宴客的桌子上,摆着几个雕莲的盘子,分别盛着白菜萝卜汤,小炒肉,玉米饼,还有一罐子枇杷露。
“我看子阑端着饭食在大殿外徘徊许久,估摸着暑热你没什么胃口,方才令他热了一些,就放在这儿,给你备着。”
墨渊递了筷子给她。
白浅自然欢喜,夹了一筷子肉,就往嘴里送。
“有何不妥?”
见她把肉塞进口中,却不咀嚼,只是愣愣地盯着这桌饭食发愣,墨渊关切道。
“没事。”
白浅摇摇头,低头又吃了几口,显然没有了方才狼吞虎咽的兴致。
她不愿说,墨渊也不逼问,就陪着她简单吃了两口。
听说凤九传来两封书信,一封是交给白浅的,凤九告诉她,自己将代替白浅,继位青丘女君,还有一封,是托白浅墨渊转交给东华帝君的。
三生石注定了结果,她却偏偏要藕断丝连,相互牵绊。
如何是好?
白浅左右为难,她怕是不能成全凤九的心思,但也不能自私地断了凤九和东华的情,就像折颜说的那样,有些事即定下来,就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免得害人害己。
“莫愁,莫愁。”
墨渊实在不忍看她神伤,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然后,要了凤九断掉一条狐狸尾巴才换来的匕首。
他说试一试,但没有明说具体要做什么。
试一试也好。
试一试,白浅便能好受些。毕竟她若不离开青丘,凤九还能过几天快活日子。
夜深了,待墨渊睡熟,白浅悄悄走出卧房。
临行前,她曾蹲在墨渊榻前,头紧紧倚着他的肩。
莲花池旁,站着一玄衣男子,背影示人,束发未加冕,长发泼墨般散下,挺直的背脊,却给人淡淡的哀伤。
“夜华。”
白浅一眼就认出他来,那一桌子饭食,大概也是他做的,毕竟那是她在凡间吃过,唯一的美味。
“浅浅。”
夜华转身,白浅便下意识地后退,两人疏远的那几步路,夜华大概再也追不回了。
“你不该来。”
白浅淡淡道。
莲池的晚风,有些凉,吹得人心也凉凉的。
“不该来昆仑虚么?”夜华苦笑,“浅浅,我知道你都记起来了,所以没日没夜地寻你,你可知我去青丘等过你,也去过十里桃林。”
“我知道。”
夜华更进一步,“你不知道,我历劫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天君提起与你的婚事,可天君告诉我,几日前,已将你指婚给墨渊上神!”
夜华的声音颤抖着,他眼眶泛红,双手狠狠地将她的肩箍在掌心之间,“为什么?!”
如今再看夜华这幅深情模样,白浅只觉得,遇见了又一个离境,心中万般苍凉。
一个情真意不切,一个情真意切太窝囊。
“你当真不明白?”
她不紧不慢地挣开。
夜华自历劫归来,那只原本断掉的手臂,也重新长了出来。
想想自己得知真相后,喝的醉生梦死,情伤至深,伤的半死不活,那时也只有师父陪在身边。
白浅冷眼,她再无旁的亏欠夜华了。
“我明白。”
夜华不知是哭是笑,几日不见,他再不是那个中了状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消瘦的棱角倍出,脸色发青,像个伙夫。
“你与墨渊朝夕相处两个月,在这昆仑虚忆往昔,看今朝,怎会记得我对你的好?”
白浅心中的苍凉化作唇角一笑,“我竟是这般薄情之人。”
一股疲累之感,从头到脚将她席卷,大概是不愿再与他纠缠,白浅一把推开他,“我的确薄情寡义,所以受不住你的情深厚意。夜华,你可想过,既然你如此爱素锦,为何当初要与我演的那般恩爱?”
“浅浅——”
“素锦的眼睛瞎了,你就拿我的补给她,我跳下诛仙台后,你们没有丝毫愧疚,居然就神仙眷侣,花好月圆,迎她大摇大摆地进了洗浯宫。夜华,你的情深意厚,我当真受不住!”
“你竟是这样想的?!”
夜华突然抓着她的手,却被子阑挡在身后。
白浅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他端给自己的饭食,既是夜华做的,那夜华来到昆仑虚一事,他定也掺和了。
白浅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子阑也是傻,夜华带着阿离来寻他,毕竟只有子阑在众师兄中能和白浅说得上话,看夜华一副痴心模样,他便应允了夜华那只远远见一面的心愿。
“天族太子,早知你是如此薄情之人,我定不会可怜你的痴情,留你一晚!”
子阑手握青玉长剑,剑端对着夜华。
白浅借势后退一步,“多说无益,你回去吧。”
她回望了夜华最后一眼,在这夜色深深中,如此决绝的一眼,“夜华,你即便有爱,爱的也是凡间的素素,不是此刻嚣张跋扈的白浅。如若不然,金素素也上不了九重天!”
男人是如此善变,他不知道何时开始,不爱了素锦,对素素一往而深,种了情根。
很累。
和夜华说了一会儿话,白浅好似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那便当作没爱过吧。
她拖着一双灌了铅的脚,一步一挨,远远地看着书房燃起一盏油灯,烛光明亮。
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涌上心头,撕开了一道道柔软的小口子。
白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烛光出神。
她看着墨渊从那一团明亮中,向她走来。
她对他疲累地笑笑。
他总是那样让人心安,他的步子总是拥有不紧不慢的稳健。
“师父。”
白浅喃喃地叫了一声。
一件白色的蓑衣,披上她的肩。
在莲花池受的凉,此刻都暖了回来。
有些人,你无需多言。
有些人,你言无不尽,却讳莫如深,永远得不到理解。
隔日,白浅被天君一纸文书,召上天宫,同时被召的,还有那位救过阿离的东海公主。
素锦跪在进谏的大臣前,一条白绫遮眼,她没有了眼睛,哭不出来,就装作哭腔叫喊,甚是可怜。
白浅怎么看,都觉得恶心的很,也不顾众人眼光,她将素锦脸上的白绫一把扯下。
素锦脸上一凉,叫的更加凄惨,她抱住夜华的脚,求他看看自己惨兮兮的模样,可惜,这样的把戏夜华早就厌烦了。
“娘娘,您可还记得我?”
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引起了白浅的注意。
那与自己生的一般无二的金素素,跪在素锦身前,素锦听见这人偶叫自己,立刻闭上了嘴巴,吓得抖了起来。
她再无力辩解,于是那些陈年往事,就被一股脑地抖了出来。
东海公主见‘主心骨’根本没有她说的那样,手握实权,也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曾打算加害白浅,淹死她的事。
夜华以为,他在替白浅伸冤,却不知此举让白浅再无留恋。
毕竟,若是墨渊,这害她之人,今日还能留在大殿上为自己狡辩?怕是在加害她的当时,就被轩辕剑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