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博野的声音并非没有听进大舅舅的耳朵里。在他看来，博野还是小孩子，即使在外面混的再好也还是小孩子，小孩子闹脾气也是正常的，这就需要大人来管教，大舅舅把这个“大人”的人选推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是不喜欢博野，而是他不懂得怎样去爱。他看到博家的人欺负他，所以久而久之欺负博野成了理所应当的事，现在反过来要安慰博野，他倒一时说不出话了。

他在沙发上僵坐着，思考着如何跟妹妹交代，烟抽完了一根已经被王叔又续上了一根，他不是来抽烟的，他觉着应该把话说完，把矛头继续转向博野。

“你长大了理应懂事了，你妈拉扯你也不容易，前几年你妈在锅炉房上班，下班后整个脸都被锅炉的灰熏黑了，回到家也吃的剩饭，冰冷冷地一个人在家，你作为长子，一直记着小时候的事，斤斤计较一点也不大方。”

博野是不大方，可也不能让人欺负了二十四年一点事都没有。他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跟大舅解释道：“大舅，我真的没钱，更何况我连自己结婚的钱都没挣下，哪敢去管别人的婚事，王叔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他怎么不去问他们家里人借钱？”

博野看到大舅也有同样的表情，当博野说完这句话时，大舅边抽眼，边鄙视地看了王叔一眼。王叔是个偏性子，在家里又是老大，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急忙吼着嗓子道：“我家里的钱都借尽了，家里要是还有钱问你干什么？”

这句话一出，博野也吼着嗓子道：“问我干什么？那别问我了，你问我我也没钱给你儿子结婚。”

王叔一下子急了，手伸到了半空中，作势要打博野，但是忽然意识到家里这么多人，手忽然收了回去。

博野当然意识到王叔要干什么了，但他心里却想，王叔哪怕打了自己，自己的几位舅舅也不会当一回事的，所以也没有生气，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大舅仰躺在沙发上，这场交易他很累了，已经够累的呢，他不想再抽烟了，可王叔还一个劲地给他点烟。他仰躺着让自己好受点。他也看出来王叔想动手，他在等这个机会，他也不想把外甥的钱给一个外人，只要王叔动了手，他就有理由结束这场交谈，并让博野一分钱不出。可现在王叔停了手，他还得想办法让博野拿出钱来，不然他妹妹这家肯定也是要出钱的，妹妹没钱，只好向哥哥们要了。

大舅重新坐直了身子，对博野道：“那至少拿出一部分来吧，你一分不出实在说不过去，舅舅们也是为你好啊。”

博野重新回到卧室，把体检表放回背包，又从第二的抽屉里取出钱包，拿出自己三四张银行卡走到客厅对大舅道：“我这几张卡里加起来也就是三万，其他的真没钱了。”

王叔在旁边“哼”了一声，他不信，头偏了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三万太少了，连舅舅们都无法接受，大舅看着博野递过来的手，迟迟不去接，烟雾从他口中像火山一样喷出来了四五回。

博野看着每人的反应，知道了意思，这是他尽有的积蓄，他递出卡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去上海的火车票改怎么买呢，如今看到他们的这种表情，博野有点灰心，拿过银行卡重新放回钱包，他说：“我就这么点钱，不信也就没了，如今我一分钱是不会出的，王阿全爱怎么结婚就怎么结婚，结不了婚跟我也没关系，以后我也不会往家里打一分钱，从此我跟家里一刀两断。”

母亲哭着从厨房跑出来，对着博野就是一顿臭骂，“我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付我的，你个白脸狼，养不大的牲口，你看看隔壁家的孩子怎么对他们父母那么好，你再看看你，你就是个废物，让人说几句都不行了。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这钱，这家们你以后就别进了。”

博野安安静静地忍受着母亲的撕扯殴打，他开始安静下来，脾气也瞬间消失，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都白活了二十四年，他开始收拾东西，东西都在包里，他拿着行李包出门了。

母亲在门口喊道：“出去就别回来，和你爸一样死去。”

博野听到这，他很想回去朝母亲施展一下拳脚，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以后估计不会回来了，这个家太让他绝望了，也就罢了。于是他拿着行李箱下楼赶往了火车站。

他走着走着，忽然想哭，想找个僻静地地方放声大哭，可地方还没找见，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脸庞跌落下来，像是被博野关了十几年了，终于从这一刻崩裂。

他一路哭着，一路走着，他已经不顾自己的形象了，也顾不上了。他走到火车站，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南方是自己工作的地方，他想去，可脚却钉在原地。他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伟大的梦想，那就是把中国都逛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直是他小时候赶着羊群，站在寒风鼎咧的山头所产生的幻想。

对，去自己没去过的城市，钱花光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安静地离去。他已经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更没有家庭了，没人会关心他的生活，没人会留意他的心情，更没有人会注意他的感受，他想浮萍，前几年为家庭付出所有，余下的人生，他想把自己寄给风雨。

博野从衣袋里取出手机，拨通了王助理的电话号码，在电话里他申请了辞职，王助理询问了一遍情况，他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关闭电话，他直接把手机关机了，对于他而言，手机已经不重要了，他回首看看自己的故乡，好熟悉的街道，好陌生的人。

他走到买票的柜台，售票员是个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博野欣赏着她的面容，忽然在博野精致的眼神下，他看到小姐姐的衣服扣子系反了，露出了好一篇春色。

“去哪的票？”小姐姐开口了，打醒了博野坚定着的眼神。

博野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想起了自己课本上的图片。

“去敦煌。”

“去旅游吗？”小姐姐问了一句。

博野看了看小姐姐系反了的口子在小姐姐的胸膛随着小姐姐说话一上一下地漂浮着，博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