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叫‘爷爷’

二爷的视线锁定在转身离去的何令珍身上，直到那小小的背景消失在二门转角。

何令珍出了二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东面的屏门一闪而过。

他快步跟了上去，只见东屏门后的小角门大开着。

小角门后是何家的私塾。

老太爷是读书人，曾在朝廷做过督学，最是看重读书。

宅院的东面刚好有个小跨院，便开了个门成了独立的院子，专门请了教书先生上课。

周边村舍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到这来读书，从跨院东面的正门进，与主宅相通的小角门只有何家孩子去上课时方便进出。

今日何家宴客，教书先生去主宅吃饭了，私塾里的学生正各自吃着自己带的午饭。

围墙对面鸡鸭鱼肉的香气涌进鼻子里，口水抑制不住的盈满口腔，对眼前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突然，一阵甜丝丝的肉香清晰的飘了过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何季贞端着一盘红烧肉站在跨院里的桃树下，粉色桃花盛开，缀满枝头，映着他上挑的眼梢带着一丝戏谑。

右脚踩在石凳上，肘撑膝盖，掌上托着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红烧肉。

他还不及喊屋里的学生，学生们已经闻着肉味跑出来了，将他团团围着。

一群年幼孩子哪儿经得住肉的诱惑，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望着红烧肉的眼珠子如一颗颗黑曜石般乌亮光泽。

普通人家平日不年不节很少见到油腥，更何况是这样一大盘的红烧肉，一块块方方正正、泛着晶莹油光的肥肉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他们的味蕾。

“想不想吃？”

“想！”

十几个孩子巴巴的点着头，那份渴望和急切让何季贞满心得意，满足了他的优越感。

几乎是毫不停顿，嘴角上扬，大喊一声好！

“只要叫我一声爷爷，我就给你们一块肉吃，谁想吃肉的，排队。”

何季贞俯视着这群孩子，目光如同戏弄小猫小狗。

围拥的孩子迅速排成长队，一声声‘爷爷’飘散在简陋的院落中。

这是何季贞惯常戏耍人的方式，孩子们根本不觉有什么，欢快的选一块最大的肉到自己碗里。

他们太想吃肉了。

队伍到头，盘子里还剩两块，已经有吃完的孩子又眼巴巴的望着剩余的两块。

嘴角还沾着油渍，舌尖满是留恋的味道。

何季贞望向教室的门口，眉毛抬了抬。

还有两个人没有讨要红烧肉。

小女孩祈求的拉了拉哥哥的衣袖，无声表达着自己的渴望。

哥哥眉心紧皱，心中反复对抗着，终于还是迈出了腿。

“贞爷，您可不可以给我妹妹吃一块，先生教的您要是有没听懂的，我可以给您讲，先生布置的作业我也可以帮您做。”

少年看着与何季贞年龄相当，有十岁了，暗暗咬咬牙，低眉顺眼的请求道。

何季贞嗤了一声，“叫爷爷。”

少年紧了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头颅微低，发出细微而艰难的声音。

“爷爷。”

何季贞得意的大咧嘴角，将盘子往少年面前送了送，却又突然收回，手指着自己抬起的右腿。

“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把两块肉都给你。”

轰的一下，少年的脸涨的通红，双眼喷出了火光。

他已是知晓自尊，懂得羞耻的年纪。

“四叔，院里已经开席了，我们快回去吧，爷爷肯定在找你了。”

何令珍适时出现将何季贞拉走，想要结束这个捉弄游戏，结束此时的难堪场面。

可何季贞根本不懂得适可而止，甩开何令珍，手指着他的鼻尖，“你他娘少管闲事啊！”

“四叔，家里今天宴客，你收敛一点吧，爷爷要是知道你欺负同学，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打。”

“老子给他们肉吃，一个个不感恩戴德，摆着个脸给谁看。”

何季贞一下下的拍着少年的脸，啪啪的声音分外清脆，吓得孩子们全都躲回了教室。

“你他娘敢和先生告我的状，说我偷了你的作业。你在我家白上课，还这么不知好歹，我看你是欠收拾！”

何季贞与少年早有恩怨，抓着机会扬起拳头就朝少年的脸打了下去，力道很重，直接将少年打趴在地上。

何令珍一把抱住何季贞的腰不准他再动手，可何季贞天生骨架大，身体壮，又比何令珍大上几岁，哪里是他的对手。

何季贞挣脱何令珍，又要继续打少年，少年一下窜起来，扬声喊道，“你不过是寡妇生的，在何家狗屁都不是。”

少年有一秒的愣神，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何季贞发了疯，瞳孔圆睁，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少年身上，每一下都使尽了力道，不遗余力。

少年已经吓懵了，根本无力还手，也不敢还手。

他挣扎着、躲闪着，打了个趔趄朝小角门逃走了，嘴里惊慌地大喊着‘救命’。

主宅之中气氛热烈，少年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份和谐。

他跌跌撞撞的闯进了正院，碗翻碟碎，神情狼狈，一下扑到主桌老太爷面前，摔坐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季贞也追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抓了一把笤帚，目露凶光，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席间的人都看向主桌。

何季贞真的气恼了，都闹到了老太爷面前还不知收敛，挥着笤帚就朝少年打来。

少年害怕的绕着老太爷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

笤帚扫到了桌子上，乒呤乓啷，碗碟摔了个粉碎，几乎未动的席面一片狼藉。

“放肆！”

老太爷潮红的脸颊肌肉紧绷，嘴角气的发抖，洪亮的一声怒斥终于吓住了何季贞。

“你这是在干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多客人在，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