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疯狂的茶点
房子前面的一棵树下放着一张桌子,那只叫作三月的兔子和帽子匠正坐在桌子旁边吃茶点。一只睡鼠蹲在他们俩中间,正在酣睡。他们俩就把睡鼠当作椅子扶手,把胳膊肘支在它身上,交谈着。“这只睡鼠可真够不舒服的,”爱丽丝想道,“不过,既然它已经睡熟了,我看它也不会在乎。”
那张桌子很大,可他们三个都挤在桌子的一角。看到爱丽丝走来,他们就喊起来:“没地方啦,没地方啦!”爱丽丝恼火地说:“有的是地方!”说完就在桌子前端的一把大扶手椅上坐下来。
“喝点酒吧。”兔子邀请她说。
爱丽丝朝桌子上扫视了一圈,见上面除了茶什么也没有。“哪儿有酒?”她狐疑地问道。
“根本就没有酒。”兔子说。
“那你请我喝酒不是太不礼貌了吗?”爱丽丝生气地说。
“可你不请自来,硬要坐下,不是更不礼貌吗?”兔子说。
“我又不知道这是你的桌子,”爱丽丝说,“这桌子周围能坐很多人呢,远不止三个。”
“你该理发了。”帽子匠说。他极为好奇地盯着爱丽丝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
“你应该学会不随便评论别人,”爱丽丝沉下脸来说,“那可是非常鲁莽的。”
一听这话,帽子匠睁大了眼睛,可他开口说的却是:“一只乌鸦为什么像一张写字台?”
“好啊,我们有乐子啦!”爱丽丝想道,“我真高兴他们要说谜语了。”她大声说:“我准能猜出来。”
“你是说,你能猜出谜底吗?”兔子问道。
“当然啦。”爱丽丝说。
“那就说出来吧。”兔子说。
“我当然要说,”爱丽丝连忙回答道,“至少……至少我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反正是一码事,你知道了吧。”
“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帽子匠说道,“你还不如说:‘我看见我吃的东西’跟‘我吃我看见的东西’也是一码事呢!”
“你也不如说,”兔子也多嘴了,“‘我喜欢我得到的东西’跟‘我得到的东西我喜欢’也是一码事!”
“你也不如说,”睡鼠也插进嘴来,可它那模样仿佛在睡梦中说话似的,“‘我睡觉的时候呼吸’跟‘我呼吸的时候睡觉’也是一码事!”
“对你来说反正都一样。”帽子匠对睡鼠说。谈话到这儿就中断了,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爱丽丝就仔细琢磨乌鸦跟写字台的事情,可她脑子里对这两样东西实在没有多少了解。
帽子匠首先打破沉默。
“今天是几号了?”他转向爱丽丝问道。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怀表,不安地看着它,不时摇一摇,凑近耳朵听一听。
爱丽丝想了想,然后说:“四号。”
“错了两天!”帽子匠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说过不能用奶油的!”他怒气冲冲地望着兔子,补充说。
“那可是最好的奶油啊。”兔子忍让着回答道。
“不错,准是掉进来一些面包屑,”帽子匠嘟囔道,“你不该用切面包的刀加奶油。”
兔子接过怀表,看着它,显得神色忧郁。随后,它把表泡进自己茶杯里,然后拿出来又看了看。可它想不出比刚才那句话更好的说法,就重复道:“那可是最好的奶油。”
爱丽丝有点好奇,朝这边瞅瞅。“多滑稽的表!”她说,“上面有日期和星期,却没有时间!”
“要时间干吗用?”帽子匠嘟囔着说,“你的表上有年份吗?”
“当然没有,”爱丽丝脱口而出,回答道,“那是因为一年那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变的。”
“正因为这样,我的表才没有时间。”帽子匠说。
爱丽丝被他说得脑子里一片糊涂。帽子匠虽然说的是清清楚楚的普通话,可他的话空洞得好像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不大懂你的话。”爱丽丝尽量客气地说。
“睡鼠又睡着了。”帽子匠说。然后他朝它的鼻子上倒了一点儿热茶。
睡鼠不耐烦地摆了摆脑袋,眼睛也没睁,说:“当然,当然,我自己也正想这么说呢。”
“你猜出那个谜语来了没有?”帽子匠再次转向爱丽丝,问道。
“没有,我猜不出,”爱丽丝回答道,“答案是什么?”
“我根本就不知道。”帽子匠说。
“我也不知道。”兔子说。
爱丽丝叹了口气,说:“我看你们应该珍惜点时间,不该出个没有谜底的谜语,白白浪费它。”
“你要是像我一样熟悉时间,”帽子匠说,“你就不会说浪费‘它’,而是说‘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爱丽丝说。
“你当然不懂!”帽子匠把脑袋往旁边一歪,鄙夷地说,“我敢说,你从来就没跟时间说过话!”
“也许没有,”爱丽丝小心地说,“不过我知道我学音乐的时候,要按时间打拍子的。”
“噢,怪不得!”帽子匠说,“他就是受不了人家按住他打。你要是跟他保持好关系,他就能让表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走。比方说,现在是早上九点钟,正好该开始上课了,你只要跟表悄悄打个招呼,表一眨眼工夫就转上几圈,到了一点半,该吃午饭啦!”
“我真希望会是这样。”兔子压低声音说。
“那当然妙极了,”爱丽丝思索着说,“不过,要是我还没饿,怎么办?”
“开始可能不饿,”帽子匠说,“不过你要是高兴,可以一直让时间保持在一点半。”
“你就是这么做的吗?”爱丽丝问道。
帽子匠伤心地摇了摇头:“我可不行!”他回答道:“去年三月,我跟时间争吵过一回,”他用茶勺指了指兔子说,“那是在他发疯之前。那是在红桃王后举行的一次大音乐会上,当时我演唱了:
小小蝙蝠闪闪亮!
我不知你究竟在何方!
也许你知道这首歌吧?”
“我听过一首跟它有点像的歌。”爱丽丝说。
帽子匠继续说道:“你该知道下面是这么唱的……”
你高高翱翔在空中,
就像个茶盘挂天上。
闪闪亮,闪闪亮……
睡鼠摇了摇身子,在睡梦中附和着唱道:“闪闪亮,闪闪亮,闪闪亮,闪闪亮……”它没完没了地唱下去,他们只得戳了它一下,让它住嘴。
“我连第一段还没唱完呢,”帽子匠接着说,“那王后就跳起来,大声喊道:‘他把时间害死啦!砍他的脑袋!’”
“多么野蛮,多么残忍呀!”爱丽丝惊叹道。
“自从那以后,”帽子匠用悲伤的声调接着说,“我要时间干什么它都不干了。它总是指着六点钟。”
爱丽丝脑子里突然一亮,问道:“这就是这儿摆了这么多茶具的缘故吧?”
“是啊,”帽子匠叹了口气回答说,“时间总是停留在午茶时间,我们喝完茶,连洗这些茶具的时间也没有,只好没完没了地接着喝。”
“我猜,你们就这么连续不断地围着桌子转?”爱丽丝问道。
“对极啦,”帽子匠说,“茶具用脏了,我们就往下挪。”
“可是你们转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怎么办?”爱丽丝壮着胆子问道。
“我们换个话题好吗?”兔子打了个哈欠打断他们,“这些话我实在听烦了。我提议,由这位年轻的女士给我们讲个故事。”
“恐怕我没故事好讲。”爱丽丝听了这个提议,觉得有些吃惊。
“那就让睡鼠讲,”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醒醒,睡鼠!”他们同时从两边戳它。
睡鼠慢慢睁开眼睛。“我可没睡,”它用嘶哑无力的声音说,“你们的话我每个字都听见了。”
“给我们讲个故事!”兔子说。
“是啊,请讲吧!”爱丽丝也请求道。
“最好快点讲,”帽子匠说,“要不然,不等你讲出来,就又睡着了。”
“从前有三个小姐妹,”睡鼠急忙开始讲,“她们名字是埃尔西、莱斯和蒂尔莉。她们住在一口井里……”
“她们靠吃什么为生?”爱丽丝问道。她总是对吃喝这类问题极为关心。
“她们靠吃糖浆为生。”睡鼠想了想,说道。
“她们不可能靠吃糖浆为生,”爱丽丝温和地评论说,“会生病的。”
“她们就是生了病,而且病得不轻。”睡鼠说。
爱丽丝想象着那种特殊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她弄不懂,就问道:“她们干吗要住在一口井底下?”
“再喝一点茶吧。”兔子十分诚恳地对爱丽丝说。
“我还一点儿也没喝呢,”爱丽丝不高兴地回答道,“所以我不能‘再喝一点。’”
“既然没有喝,再喝一点很容易,”帽子匠说,“要是比没有喝再少喝一点可就难了。”
“谁也没跟你说话!”爱丽丝说。
“现在是谁不礼貌了?”帽子匠得意地问道。
这下爱丽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自己动手倒了些茶,取了点奶油面包,然后向睡鼠重复刚才的问题:“她们干吗要住在一口井底下?”
那睡鼠又考虑了一两分钟,然后说:“因为那是一口糖浆井。”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井!”爱丽丝生气地说。可是帽子匠和兔子一齐冲着她嚷:“嘘!嘘!”睡鼠恼火地说:“要是你不能学得礼貌点,那就自己讲完这个故事好了。”
“不,请你继续讲吧,”爱丽丝非常恭敬地说,“我不再打断你啦。我想这种井大概是有的。”
“当然有啦!”睡鼠愤愤不平地说,不过它愿意继续讲下去,“这三个小姐妹在学画画……”
“她们画些什么?”爱丽丝忘了自己的保证,问道。
“糖浆。”睡鼠这次丝毫没有花时间考虑。
“我想要个干净杯子,”帽子匠打断它说,“我们往前挪动一个位置吧。”
他说着就往前挪了一个座位。那睡鼠也跟着他挪动。兔子最后挪,坐在睡鼠刚才坐过的座位上。爱丽丝也只好坐在兔子刚才坐过的地方,心里满是不情愿。从这次更换中得到好处的只有帽子匠一个人。而爱丽丝比刚才更糟,因为兔子刚才挪动的时候把牛奶罐打翻在他的盘子里了。
爱丽丝不想再次惹睡鼠生气,所以她就谨慎地开口说:“可是我不懂,她们从哪儿舀糖浆呢?”
“人们从井里取水,”帽子匠说,“所以她们可以从糖浆井里舀糖浆,对不对,傻瓜?”
“可她们在井底呢。”爱丽丝并不理睬最后一句话,对着睡鼠说。
“当然啦,”睡鼠说,“在井底。”
这个回答把可怜的爱丽丝搞糊涂了,她任睡鼠往下讲了好长时间,没有打断它。
“她们学着画画,”睡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接着说,它瞌睡得厉害啦,“她们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凡是用‘老’字打头的东西……”
“为什么用‘老’字打头呢?”爱丽丝问道。
“为什么不能呢?”兔子反问道。
爱丽丝不吭声了。
睡鼠这时候已经闭上眼睛,打起盹来。帽子匠戳了它一下,它尖叫一声醒过来,接着讲:“……用‘老’字打头的东西,就像老鼠夹子、老朋友、老多老多——你知道,人们可以说‘老多老多’,可你见过画出来的老多老多吗?”
“你这是问我吗?”爱丽丝为难地说,“我可没想……”
“那你就别开口。”帽子匠说。
这句无礼的话可把爱丽丝惹火了,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离开了那地方。睡鼠马上又睡熟了。她离开的时候,另外那两位根本就没注意。她还扭回头去看了一两回,心里希望他们叫她回去。最后一次扭回头看他们的时候,她看见他们正把睡鼠抬着往茶壶里塞呢。
“我说什么也不去那个地方了!”爱丽丝沿着树林里的一条路走开的时候这么说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聊的茶会!”
就在她咕哝着说这话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棵树上开着一扇门。“这可太奇怪了!”她想道,“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很奇怪,我看还是马上进去的好。”她说着就走了进去。
这下,她发现自己又进了那个长长的大厅,就站在那个小玻璃桌子旁边。“这回我准能做得好一点。”她自言自语说。她拿那把金钥匙打开通向花园的小门,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蘑菇,咬了一点点,直到自己的身子变成大约一尺高为止。接着,她沿着那条走廊进去,终于到了美丽的花圃和清凉的泉水旁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