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社会性思维的另一个视角
肖恩·巴伦
1975年6月2日那天,我非常生气,感觉就像吃掉了一个哑铃一样难受——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经常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却对这一天记忆犹新。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拉着长长的脸坐在七年级自习室里,也许在旁人看起来会觉得我是要去杀人。
我并没想杀人,但我倒是想把周围的东西砸个稀烂,好能缓解一点我对一个老师的愤怒。
吉莉安小姐(化名)正在我们博德曼·格伦伍德(Boardman Glenwood)中学的七年级教室里巡视,我故意摆出一幅威胁式的面孔对着她,没有眼神的对视,但希望她能注意到自己。她慢慢地朝我走来,说:“肖恩,好像整个世界都得罪了你哦。”
我以沉默不语作为应对,而且继续坚持那幅难看的面孔对着她,逃避她的目光,以此来传达我的情绪。可是她却走开了,这让我更加生气。“她显然根本不在乎我”,我想:“不然她就应该问一问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她是惹我生气的原因,所以她就应该负责平息我的怒气——现在回头想想,我当时的逻辑就是这样的。
那时我七年级快结束了,吉莉安小姐是教我们科学课的老师。她二十多岁或者三十出头,年轻而富有热情,黑色齐肩的短发,脸上总是挂着开朗的笑容。这是她教书的第一年。她有个大嗓门,每当不冷静的时候嗓门会更大。通常,当她试图压过几个调皮学生的吵闹声的时候就会失去冷静。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因为吉莉小姐不懂得怎么控制班级。但是,所有这些丝毫没有削减她对我的巨大吸引力,整个七年级我都迷恋着她。快放学时,我进入了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盼着放学铃声响起。放学后,其他孩子都纷纷奔向校车,我却跑向教学楼的114办公室,去和吉莉安小姐单独会面。但兴奋和激动很快变成了愤恨,因为我听到有其他的学生正在里面和她谈话。“他们怎么敢挡在我和吉莉安小姐之间!”不过最让我愤怒的,是那种隐隐约约却越来越强的感觉——如果她真的在乎我的感受的话,就根本不该让其他人打扰本该属于我们的“独处时间”。
心里暗藏着这种迷恋而不让别人知道,对我来说是一项太艰巨的任务。我不知道是隐藏这种情感更困难,还是慢慢发觉我对吉莉安小姐的暗恋只是在单相思更让我难受。很多周末和假期,我都过得伤感而消沉,因为放假意味着我长时间看不到她。除了在家里惹麻烦之外,我不知道怎么用别的办法疏导和释放这些消极的情绪。
我的世界在六月中美丽的一天终于崩塌了,这个感觉是那么沉重,好像全世界的分量都压在我身上,甚至不止——吉莉安小姐要在暑假结婚了!新郎当然不是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我仍然感觉到,爱上一个要和别人结婚的女人有点不对劲儿。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我,她是不可能对我的爱给予什么回应了。我把吉莉安小姐的婚事当成对自己的侮辱,对我来说,她和别人走进结婚礼堂和直接拒绝我没什么两样。
我很快就计划好了如何报复她对我犯的“错”——我要尽可能地不理她,忽视她的存在,以此来“收回”我的情感(尽管我不知道一个人如何能突然一下停止对别人的迷恋)。如果她暑假真的结了婚——带着“罗宾逊太太”的身份回来,我会一直这么对她。不是我不想和吉莉安小姐联系或是让她看到我。恰恰相反,在心底我非常想在路上碰到她,这样就有很多机会去报复她。我心里的愤怒需要宣泄,在那个年纪,我想不出其他的宣泄方法。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的复杂感受,更别提向父母或其他人描述这种感受。况且,如果向他人提起我的感受,就会不得不暴露自己隐藏已久的小秘密,这只会给自己带来羞耻和尴尬——这真是太不值了!
我清楚地记得1975年6月2日这一天,是因为这天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很多人都有对自己而言重要的时间节点。很多时候,我不记得是什么事情或状况引发了自己的愤怒、恐惧、彷徨不安或其他负面的情绪,部分因为我后来已不再经常有这些情绪,部分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释放这些情绪——这是我通过多年的努力才掌握的技能。但是在1975年6月的那天,当我听到吉莉安小姐简单地在课前向全班宣布自己的婚事,我付出的感情因此而付诸东流之时,我还没有学会这些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