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学大系1919-1949:散文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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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

摩登文壇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起,「才子佳人」又飃飃然起來了。雖未見得痰迷心竅,必嗡嗡嘖嘖有古腔,為文也必徵引一兩個典故,之乎也者一下子,或又明知故犯,「奉和」若干首,好像這麼一下子便成了清流。有人說「老調子已經唱完」,看去好像「未完」也還「不會完」哩!

「考」才子的來源,大概生於反動思想,因天才甚高,感情激越,不滿意於現狀,而無可奈何,這纔玩世不恭:試看鄭板橋,王伸瞿,袁子才,龔自珍,劉鐵雲這班人,便知其風流才子的模樣,另有動機,並非會滿意於風花雪月或醇酒婦人的,稍遠一點的侯方域,便迥乎不如此。

才子的才氣,原來使人受不了,因為他大概不曾知道世界上有旁人。「不才子」的才氣呢,更要使人逃跑了,東施也捧心,是最好的譬喻;這又加上了西洋大都市的頽風,殖民地的野蠻氣氛,然後成就了「摩登」風度。

「摩登」已激起「破壞者」了,其實破壞團體亦復「摩登」。此風應遠遠歸咎於「曼殊大師」,近代的「幽默」諸公亦復不能辭其咎。弄到青年男女一個個工愁善病,弱不禁風,口角含牙籤一枚,腋下夾「論語」一卷。沒有一點剛強的氣魄,深邃的思想,大家竟悠然於淺淺的溪水裏了。

想來這現狀真使人幽默不得!英華皆聚集在這摩登典型裏,而本身這麼不健康,不出十年,這皆要飃散,凋落。即時下的摩登人物,也皆到了中年,環境一變更,生活上的負擔一加重,身體一弱,心情也要弄到支離破碎,好像百事不可為,並淺水之悠悠然亦不可得了。

但漢族原來不如此的,原來勇武,博大,和平。古之文人,雖時常害病,但生命力是強盛的,顧亭林帶過兵,陸游喜歡打虎,便是例子。目前風氣這麼頹靡,是因為弱者還適宜於生存,沒有辦法;只能在「才子佳人」的狀態中將生命消磨下去,「論語」「人間世」之風行,即是這個道理。

選自一九三四年五月一日香港《香港工商日報·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