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新界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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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戰前新界發展印象

有論者指出,1898年英國租借新界後至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這段差不多五十年的時光,整個新界地區實際上難見英國統治所帶來的任何改變痕跡。監控元朗鄉民的屏山警署、管治新界地區的大埔北約理民府,可說是戰前少數具明顯英國管治新界色彩的機構。在經濟發展而言,戰前新界最重要的建設,當數荃灣的城門水塘。

戰前荃灣老一輩居民便有傳言:「想發財到金山,想快活跟戲班,想死要去荃灣。」1923-1937年荃灣城門水塘進行興建工程,才有大量非新界外來人口到荃灣工作和居住。1908年出生的「老荃灣」廖超德便為「想死要去荃灣」下一註腳。水塘第一年的工程,只有幾十人工作,但工作不到一星期,工人都因水土不服,患上黃腫腳和瘧疾,全部逃離荃灣;第二年,再招請二百名工人,再因同樣理由跑光;第三年,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港府不惜工本,以日薪七毫半,兼每天供飯三餐,每日每人膳費開支兩毫子,以吸引工人在城門水塘工作,廖氏因此放下他在蝦公田八號農場的工作,和每日平均三四百名工人在工地工作。雖然克服了疾病,但由於當時爆石使用的設備十分落後,工人需要以身犯險燃點藥引去引爆炸藥,或有工人欠缺安全意識,在藥引尚未點燃炸藥便如常工作,結果工人被炸死或被大石壓死的慘劇時有發生。因此,廖氏在水塘建成後,便到附近山地耕種,至1978年退休,遷至葵涌石梨邨養老。(1)

戰前新界的經濟中心,主要是大埔和元朗兩地。戰前尤其是十九世紀的新界,大埔是其經濟中心。早於五代十國時代,大埔已成為當時南漢政權入海採珠的中心之一,至1691年隨着村鎮經濟的發展而成立大埔墟,逢農曆三、六、九日為市場交易的墟期。1892年,泰亨、粉嶺、翕和、林村、集和、汀角、樟樹灘的鄉村,更組成大埔鄉治的七約。因此,大埔在英國1899年正式接管新界前,已是發展了數百年的政治和經濟中心。(2)元朗向來是新界糧食的供應中心,在香港三年零八個月日佔淪陷時期依然如此。曾參與興建城門水塘和青龍頭石橋的石匠黃氏便回憶指出,日佔時期荃灣尚是沿海的小村落,沒有足夠糧食自給自足,所以不少荃灣的村民都遠赴元朗購買各類食品回荃灣轉售圖利,當時從元朗運來的米糧,養活了不知多少荃灣居民。(3)

除了大埔和元朗兩墟市外,以現代的眼光來看,戰前新界其他地區在經濟方面的重要性實際上沒有多大記述的價值。戰前的青衣既沒有跨海大橋連接,亦沒有現代化客輪接駁對外交通,當時青衣的人口不足一千,鄉民僅依靠手搖小艇維持與荃灣和九龍方面的交通。島上店舖寥寥可數,足堪記述者只有「新城利白灰廠」,僱用工人過百,每月出產數千擔白灰,供香港建築和製皮業之用。(4)至於青山(今屯門)在1899年英國接管新界時,只是在新墟區域有350名鄉民的小鎮,以及舊墟和三聖墟這些更為細小的村鎮,對外只有水路交通可以到達。青山原是漁船聚集之處,並有鹽田的設置,但在清中葉已經停止生產運作。(5)至於沙田,戰前堪足記述的重要發展,當數1911年3月18日舉行香港首次飛機試飛的創舉。雖然飛機最終因狂風的關係未能成功起飛,但當時港督盧押(Frederick Lugard)和中西名流數百人親往沙田見證盛事,不能不說是英國管治沙田後的重要經濟事件。(6)新界另一重要的經濟發展,當然是九廣鐵路英段在1910年通車。戰前九廣鐵路英段在新界設有沙田、大埔、粉嶺和羅湖四站,成為新界東部鄉民以至香港郊遊人士往返新界和九龍市區的重要交通樞紐。

本書之所以着眼於戰後新界發展的歷史,在於指出戰後新界二十多年的經濟發展進程,是令新界到了1970年代末成為香港經濟進一步發展和人口安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是導致1980年代中英兩國就香港前途問題進行談判時,將新界劃入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作為一個整體在1997年回歸中國的重要原因之一。換句話說,沒有1950年代至1980年代新界新市鎮的發展,就沒有今天香港發展的歷史可言。因此,本書着墨於1950年代至1980年代新界在土地發展、漁農業、工商業和公共事業的發展,以勾劃出新界與戰後香港經濟急速發展的密切關係。

本書第二章「城與鄉:新界鄉郊發展的獨特性」,強調新界鄉郊不是香港和九龍市區的附庸,相反新界鄉郊才是香港城市化發展成功的重要因素。此章介紹發展新界所需的補地價政策、補償新界原居民歷來為新界發展犧牲的「丁屋」政策,以及1970年代新界新市鎮急速城市化所帶來的公共衛生問題、風水爭議、治安問題、黃色事業問題、青少年問題和越南船民問題等的各方面挑戰。

第三章「惠與成:新界漁農業的發展」,通過闡述嘉道理農業輔助會、鄉郊發展委員會和漁農處自1950年代起援助新界農民發展的恩惠措施,以見戰後新界農業的再次興起。本章另外分析後來新界漁農業沒落的原因,以及農村沒落後未來可能的發展方向。

第四章「騰與飛:新界工商業的發展」,通過介紹和分析新界1960年代起多個衛星城市和新市鎮的發展事例,勾劃出新界戰後工商業發展的基本概況,並由這些事例指出新市鎮發展如何與原來新界經濟發展格局產生有機的聯繫,而這可能是部分新市鎮發展較其他新界地區來得成功的原因之一。此外,本章亦特別詳細介紹戰後新界特有安排移民打工的行業以及新界各地區至今或存或亡的旅遊景點,以見1980年代前新界旅遊事業的發展狀況。

第五章「火與水:新界公共事業的發展」,主要通過電力供應、供水工程的興建、交通網絡的發展,以及屯門河和沙田城門河疏浚工程的成敗事例,以見新界經濟發展和建立優質新市鎮生活成敗得失的基本原因。


(1) 〈居荃灣五十年拓荒農家,廖超德撫今追昔談經歷〉,《荃灣星報》,1978年9月20日,第2頁。工人之所以集體患病,在於飲用遭馬前樹、菠蘿樹樹根毒液污染的溪水而中毒,參見〈黃腫腳病毒為患,工人一夜跑清光〉,《荃灣星報》,1978年10月12日,第9頁。

(2) 〈承接七約鄉公所權力〉、〈十九世紀已是新界經濟中心〉,《大埔星報》。

(3) 〈石匠黃生談荃灣〉,《荃灣星報》,1978年10月12日,第6頁。

(4) 〈青衣早期工業的演變〉,《荃灣星報》,1981年8月份,第1次版第3頁。

(5) 〈昔日屯門歷盡滄桑〉,《屯門星報》,1982年1月份,第1次版第2頁。

(6) 〈飛機因風不能試演〉,《香港華字日報》,1911年3月20日,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