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官富」到「九龍」

前言

九龍地域，位廣東南部濱海之地，自昔為輋、傜、越等族之居所，惟因年湮代遠，至今已難考當時先民之生活及社會情況。⁽¹⁾至李唐間，其沿海一帶皆屯門鎮轄區內，⁽²⁾惟九龍地區則未有營汎設置。五代南漢時，其地濱海處盛產珠螺，故置媚川都，⁽³⁾派兵二千餘名駐守；⁽⁴⁾惜九龍地區之駐兵情況至今難考。

趙宋期間之官富場

北宋初年，廢媚川都，改靜江軍，曾戍兵千餘，置官富場，以鹽官主理。⁽⁵⁾

官富場為宋代東莞縣境內四鹽場之一，屬廣東鹽課提舉司轄管。⁽⁶⁾該場之創設年代，至今難考，惟據典籍所載推斷，當較宋隆興二年（西元一一六四年）為早。⁽⁷⁾

該場之位置，據《讀史方輿紀要》載，為位官富山之東方。⁽⁸⁾至官富山之所在，則為「在佛堂門內，急水門之東」，⁽⁹⁾似為今自何文田以至亞皆老街東端馬頭涌道交界一帶之山地；而官富場即位今九龍灣西北及西南沿岸，自啟德機場西北角以南，下至土瓜灣一帶，以至尖沙嘴等地。⁽¹⁰⁾

南宋間，該場所屬大奚山（今稱大嶼山）⁽¹¹⁾傜民作亂，朝廷調遣福州延祥寨摧鋒軍平之；亂平後，留兵戍其地。⁽¹²⁾宋末帝昰、帝昺二帝亦曾南遷官富場避亂。⁽¹³⁾元改官富為巡司，其鹽課冊籍附入黃田場。⁽¹⁴⁾

明代之官富巡檢司

明初仍沿元制，官富場鹽課冊籍附入黃田場，⁽¹⁵⁾並置官富巡檢司，⁽¹⁶⁾額設巡檢一員，司吏一員，弓兵五十名，⁽¹⁷⁾巡檢衙署在「官富寨」。⁽¹⁸⁾

明代中葉，「九龍」一名已有見載，與「官富巡司」之名並排。⁽¹⁹⁾據簡又文先生之意：「大抵昔時官富係官式之地名，而九龍則係土人普通的俗稱，漸乃混而為一也。」⁽²⁰⁾

明代之官富巡檢，萬曆年間以前者已難考，惟據康熙《新安縣志》所載，有下列多位：⁽²¹⁾

林雲龍：福建人，萬曆二年任

林廷彩：福建人，萬曆四年任

葉　琦：福建人，萬曆十一年任

林禹謨：福建莆田人，萬曆十五年任

李嘉材：福建人

李崇綱：福建人

楊登高：江西人

萬　煒：直隸人

張　輝：直隸人

黃　哲：直隸人

陳國禮：浙江人

徐朝望：浙江人

鍾應麒：福建人

葛子錄：浙江人

施廷先：浙江人

程應豸：福建人

查　校：直隸人

余　瓊：湖廣人

李　蘭：廣西人

李大成：直隸人

張一驥：浙江人

黃祖鄉：福建人

朱承學：直隸人

洪一詳：浙江人

鍾應煬：福建人

朱邦泰：浙江西安人，崇禎十二年任

劉應聘：江西瑞金人，崇禎十五年任

王之爕：福建莆田人，崇禎十六年任

至巡檢所職掌，據嘉靖《廣東通志》中載，為「專一盤詰往來奸細，及販賣私鹽犯人，迯軍迯囚，無引面生可疑之人」，其盤詰之事有三：「其一曰：凡軍民人等往來，但出百里者，即驗文引。其二曰：巡檢司縱容境內隱藏迯軍，一歲中被人盤獲十名以上者，提問如律。其三曰：凡軍民無文引，及內官內使來歷不明，有藏匿寺觀者，必須擒拏送官，仍許諸人首告得實者賞，縱容者同罪。」⁽²²⁾

清代之官富巡檢司

清初，因禁沿海居民通海，遂行遷海，官富巡檢司轄地遂被廢置，康熙五年（西元一六六六年）省新安縣入東莞縣。康熙八年（西元一六六九年）展界，復置新安縣，仍設官富巡檢司。時新安縣屬凡三鄉，內分都七，圍五十七，村五百零九。⁽²³⁾

嘉慶《新安縣志》中載官富司管屬村落凡三百零一：⁽²⁴⁾

該司管屬客籍村落共一百九十五村：⁽²⁵⁾

由上觀之，可見於嘉慶年間，官富司管屬村落合共四百九十六數。⁽²⁶⁾

清代官富巡檢司額設巡檢一員及司吏一員，⁽²⁷⁾巡檢衙署位赤尾村，離縣治三十餘里，康熙十年（西元一六七一年）巡檢蔣振元捐俸買地建署。⁽²⁸⁾至巡檢之職掌，則與明代之官富巡檢同。

清代之官富巡檢，可考者有下列多位：⁽²⁹⁾

吳起渭：江西人，吏員，順治三年任

方振綱：浙江人，吏員，順治五年任

趙之璋：陝西人，吏員，順治十三年任

韓三傑：山西人，吏員，順治十八年任

蔣振元：浙江人，吏員，康熙九年任

趙錫翰：浙江人，吏員，康熙十六年任

廖膺寵：江西人，吏員，康熙二十年任

茅宏仁：浙江人，康熙三十六年任

周聯甲：大興人，康熙四十四年任

竇廷玉：宛平人，雍正五年任

王君聘：山西人，雍正十三年任

何德玉：侯官人，乾隆六年任

胡逢盛：廬陵人，乾隆八年任

錢　淳：餘姚人，乾隆九年任

劉克恭：鑲黃旗人，監生，乾隆十九年任

徐　欽：山東人，監生，乾隆二十年任

王承勳：直隸人，圓明園效力，乾隆二十三年任

張學斯：浙江蕭山人，增生，乾隆二十八年任

高　暎：直隸大興人，監生，乾隆二十八年任

馬頤年：籍貫及任職年代未詳

楊學玢：陝西富平人，監生，任職年代未詳

婁承琪：籍貫及任職年代未詳

洪　繡：安徽祈門人，監生，乾隆四十年任

顧光涵：江蘇吳縣人，監生，乾隆四十一年任

顧奕榕：四川人，監生，乾隆四十二年任

張應登：山東濟寧州人，吏員，乾隆四十二年任

方應尚：籍貫未詳，乾隆四十三年任

張應登：乾隆四十五年復任

涂大熙：湖南永順人，恩貢，乾隆五十一年任

馮廷桂：浙江山陰人，監生，乾隆五十一年任

邱　□：湖北漢陽人，乾隆五十二年任

侯省方：山西浮山人，監生，乾隆五十二年任

柯　灝：山東蓬陽人，乾隆五十五年任

尉良佐：浙江萊陽人，乾隆五十五年任

湯維鉞：湖南長沙人，監生，乾隆五十六年任

王　熠：浙江嘉善人，監生，乾隆五十八年任

張　演：浙江嘉善人，監生，乾隆五十八年任

湯維鉞：乾隆五十八年復任

劉瑞桐：江西安義人，議叙，乾隆五十九年任

郄　政：直隸開州人，拔貢，乾隆六十年任

段長基：河南偃師人，拔貢，乾隆六十年任

湯若鴻：籍貫未詳，嘉慶元年任

王紉蘭：山西鄉寗人，拔貢，嘉慶元年任

蔣福基：江蘇元和人，蔭襲，嘉慶二年任

王　章：江蘇陽湖人，監生，嘉慶四年任

蔣福基：嘉慶六年復任

宋永岳：湖南慈利人，增生，嘉慶八年任

胡宏紹：直隸大興人，監生，嘉慶十年任

周家：山東濟寧人，監生，嘉慶十三年任

歐陽淳：江西安福人，貢生，嘉慶十四年任

張文景：山西臨汾人，監生，嘉慶十七年任

歐陽淳：嘉慶十八年復任

常應魁：順天大興人，監生，嘉慶十八年任

唐欽仁：四川溫江人，監生，嘉慶十九年任

許章琈：湖南益陽人，監生，嘉慶二十年任

魏守誥：湖北江夏人，議叙，嘉慶二十一年任

許章琈：嘉慶二十二年復任

袁廷榮：順天大興人，嘉慶二十四年署任

道光年間，仍設官富巡檢司，惟任職者之名字，則無法考究。⁽³⁰⁾

道光末葉以後之九龍巡檢司

道光二十一年（西元一八四一年）鴉片戰爭，清廷敗績，翌年，割官富巡檢司所屬之香港島與英人。道光二十三年（西元一八四三年），以九龍半島之接近香港島，其地位較前重要，故移新安縣官富巡檢為九龍巡檢，⁽³¹⁾衙署則建於九龍寨城內。⁽³²⁾至「九龍」一名之正式成為官式地名，則始自道光二十三年。⁽³³⁾

九龍巡檢所職掌，與前官富巡檢者相同，惟所管屬村莊，則較前時者減去黃泥涌、香港村、薄寮村、薄鳧林、掃管莆等。此等村落皆位香港島上，於道光二十二年（西元一八四二年）時，轉歸英人管理。⁽³⁴⁾咸豐十年（西元一八六〇年），九龍半島轉歸英屬，⁽³⁵⁾半島上之衙前村、蒲岡村、牛眠村、牛池灣、古瑾村、九龍仔、長沙灣、尖沙頭、芒角村、土瓜灣、深水莆、二黃店村等亦轉歸香港政府管理。至光緒二十四年（西元一八九八年），新界地區租借與英人，九龍巡檢所轄各村，除深圳河以北者外，皆轉歸英人轄管。⁽³⁶⁾自是，「九龍」一名，遂為英人治理之九龍半島地區之正名。九龍巡檢司亦被裁撤。

清代之九龍巡檢，可考者有下列多位：⁽³⁷⁾

章振玉：池州人，捐職，道光三十年任

周錫璞：建昌人，監生，咸豐二年任

宋　銓：鎮江人，捐職，咸豐五年任

孫錦文：順天人，監生，咸豐九年任

馮文熙：順天人，監生，咸豐九年任

崇　譽：漢軍鑲紅旗人，監生，咸豐十年任

劉良芑：建昌人，監生，同治四年任

李振玉：順天人，捐職，同治四年任

吳久松：常州人，監生，同治四年任

龔敦茂：順天人，監生，同治七年任

徐鈞燦：江寗人，監生，同治七年任

俞鳳書：浙江人，捐職，同治十年任

馬騰蛟：河南人，監生，同治十年任

周　蘭：籍貫未詳，同治十二年任

至光緒朝之九龍巡檢，則難考據。⁽³⁸⁾

結語

香港九龍及新界等地，自北宋間為官富場轄地，元代改為官富巡司，明清兩代仍之，至道光二十三年時，始移官富巡檢為九龍巡檢，「九龍」一名始正式成為官式地名。惟「九龍」一名之成為今九龍半島地區之正名，則始自西元一八六〇年。而九龍巡檢司則自新界英屬後被裁。

註釋

(1)新界及離島等地皆有先民生活之遺物出土，惟九龍半島地區則至今未有發現，此或因該地區早已闢建市鎮所致。

(2)詳見林天蔚先生與筆者合著之《香港前代史論集》，〈四：屯門考〉（台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八五年）。

(3)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十八），「勝蹟略媚川都條」載：「媚川都，在城南大步海，南漢時採珠於此。……」

(4)《宋會要》第一百四十二冊，「食貨四十一禁珠玉條」載：「……先是，劉鋹之據嶺南也，於其管內海門鎮，招致兵士二千餘人，目為媚川都。……」

(5)職掌官富場之鹽官，至今之可考者，只嚴益彰一位，為南宋咸淳十年間該場之鹽官。其名刊刻於北佛堂天后古廟背後之南宋咸淳十年石刻中。

(6)清康熙靳文謨：《新安縣志》（卷六），「田賦志鹽課條」載：「鹽場在縣境內者，舊有四場：曰東莞、曰歸德、曰黃田、曰官富。迨元，改官富為巡司，其鹽課冊籍附入黃田場。」

(7)宋王存元：《豐九域志》（卷九），「廣南路東路中下東莞條」載：「……靜康、大寧、東莞三鹽場，海南、黃田、歸德三鹽柵。」是則宋元豐間尚未設置官富場。
至官富場一名，首見於《宋會要》輯稿一百三十四冊，頁五二六三，文云：「隆興二年（西元一一六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提擧廣東茶鹽司言：廣州博勞場、官富場，潮州惠來場……各係僻遠，所產鹽貨皆微薄，所收課利不足以充監官俸給；今欲將四場廢罷，……官富撥附叠福場，……從之。」同書頁五二五七載：「紹興三十年（西元一一六〇年）五月二十八日，廣東提擧鹽司言：秉義郎高立，前鹽廣州靜康、大寧、海南三鹽場任內專典，……」
從上觀之，可見紹興三十年時，官富場仍未設置，惟至隆興二年，官富場撥附叠福場。是則官富場之增設，必在高宗紹興三十年之後，孝宗隆興二年之前。

(8)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一百〇一），「廣東二廣州府新安縣梧桐山條」云：「……又西南八十里大海中，有官富山，山之東有官富場。……」

(9)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四），「山水略山之官富山條」載：「官富山在佛堂門內，急水門之東。」

(10)即今九龍半島及其沿海一帶。

(11)詳見拙撰《香港離島史蹟志》，〈丙部：大嶼山篇〉。

(12)明天順盧祥：《東莞縣志》（卷一），「山之大奚山條」載：「（慶元三年）……諸司請於朝，差摧鋒水軍三百名往戍焉，每季一更。然兵戍孤遠，久亦生事，慶元六年，復請減戍卒之半，屯于官富，宋季悉罷。」

(13)詳見簡又文先生之〈宋末二帝南遷輦路考〉，「拾叁：官富場」條。原載《宋皇臺紀念集》（卷三），考證之部，頁一三八。

(14)同註6。

(15)明嘉靖二十一年，裁革黃田場，附入東莞場。是則官富場之鹽課冊籍於嘉靖二十一年後亦轉附入東莞場。

(16)明嘉靖王佐：《廣東通志》（卷三十二），「政事志五弓兵廣州府巡檢司」條：「……官富巡檢司，在縣南二百八十里，舊為官富寨，洪武三年改。」

(17)前文復職：「……已上六巡檢司俱弓兵五十名。……」；又明天順盧祥：《東莞縣志》（卷二），「公廨巡檢司條」載：「巡檢司六，……官吏兵員數同，巡檢一員，從九品，月支米五石，司吏一名。」

(18)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七），「建置略廨署」條載：「官富巡檢司署，……原署在縣治東南八十里，為官富寨。……」

(19)明萬曆應檟：《蒼梧總督軍門志》（卷五），「輿圖三全廣海圖」中，位東莞縣南海衛左旁有山，山左書「官富巡司」，右為「九龍」。

(20)同註13。

(21)清康熙靳文謨：《新安縣志》（卷四），「職官志文官制官富司巡檢」條。

(22)明嘉靖王佐：《廣東通志》（卷三十二），「政事志五弓兵」條。至該司所屬村落名稱，則志中未有見載。

(23)清康熙靳文謨：《新安縣志》（卷三），「地理志都里」條詳載該縣所屬村落名稱，惜未註明何者為官富司管屬。

(24)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二），「輿地略都里官富司管屬村莊」條。

(25)同註24，「輿地略都里官富司管屬客籍村莊」條。

(26)其中三百二十八村皆位今香港境內。詳見拙撰《復界初期香港之經濟情況》，原載《中國歷史學會史學集刊》，第十六期。

(27)清康熙靳文謨：《新安縣志》（卷四），「職官志文官制」條。

(28)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七），「建置略廨署」條。

(29)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卷五），「職官志文官表」。

(30)道光初年各巡檢之名字，道光阮元：《廣東通志》及光緒史澄：《廣州府志》皆無記載，故無法考究。

(31)《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光緒二十五年刻本，卷三十一官制載：「（道光）二十三年，移廣東新安縣官富巡檢為九龍巡檢。」

(32)九龍寨城，位舊香港啟德機場之北，俗稱九龍城砦，建於道光二十三年（西元一八四三年），道光二十七年（西元一八四七年）三月竣工，九龍巡檢衙門則位寨城內。

(33)清康熙靳文謨：《新安縣志》（卷八），兵刑志墩堡大鵬汎東路有「九隆汎」，其所指者只一汎站之名，非一地區之名。

(34)道光二十二年（西元一八四二年），清欽差大臣太子少保廣東駐防將軍宗室耆英，與英國欽差大臣砵甸乍爵士（SIR HENRY POTTINGER）訂結《江寧條約》，答允將香港島割讓與英國。

(35)咸豐十年（西元一八六〇年），清恭親王奕訢與英伊利近伯爵（LORD ELGIN）訂《北京條約》，同意割讓九龍半島與英國。

(36)光緒二十四年（西元一八九八年），清廷將九龍半島以北後方大陸，東自沙頭角起，西至深圳灣止，以深圳河為界，兩灣領海及大嶼山等離島，凡二百三十五數，租借與英國，為期九十九年，自西元一八九八年七月一日起，至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止。

(37)清光緒史澄：《廣州府志》（卷二十七），「職官表十一國朝新安縣巡檢」條。該志書對道光朝之九龍巡檢，記錄不全，惟據今九龍城侯王古廟前現存之道光丁未（道光二十七年，西元一八四七年）三足銅香爐，上鑄「侯王座前，九龍司信官許文深敬酬，道光丁未仲秋」字樣，可證於道光二十七年間，九龍巡檢為許文深，惜其籍貫難考。

(38)清光緒史澄：《廣州府志》（卷二十七），「職官表十一國朝新安縣巡檢」條亦無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