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欲辨已忘言
王小树看看安磊，见他额头上铺满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发白，心想这家伙比我还紧张。
“放松些，没事儿。”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对面一字排开坐着七名军人，有男有女，个个军容严整、表情肃穆，当中一名彪形大汉，眉毛又黑又粗，嘴唇又宽又厚，黑黢黢的脸庞在舱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王小树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冲那人道：
“这位首长，你想对我们的身份进行验证，这可以理解，如你所说，冥王星正处于战争状态，凡事理应谨慎一些，何况我们出现得确实很突然......这样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小树、他叫安磊，我们一行五个人，另外两位名叫......”
他要继续往下说，不料安磊突然扯一下他的袖子，将右手食指竖立在唇边。
那彪形大汉双手抱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两位倒也不用紧张。我叫尚武，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事。实不相瞒，我们刚刚通过地球联盟查到一些关于你们的信息，前后用去差不多两天时间，在此期间，我们不得不限制几位的行动自由，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他抬手一指王小树：“关于王小树先生，资料显示，公元2360年，你曾与华夏航天集团签订过一份地质勘探合同，还收到了定金，但是打那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现在……不过，靠这些并不能保证你们的身份绝对可信，特别是你们突然出现在本星球的方式——也就是这位安磊先生所称的‘量子跃迁’，我们的科学家认为那只是一种理论，实现起来还非常困难——远远超出人类现有科技能力。
还有，你们恰在一个如此敏感时刻出现在冥王星，乘坐一艘未经登记的飞船——如果这是一种巧合的话，那它来得未免也太……太方便了一点。所以......我们需要继续调查，毕竟几位上次在人类世界里出现，是在六七十年前。”
王小树勃然变色：“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无非是想说我们几个是骗子喽？”
“我可没这个意思！但是几位所说的那些经历，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太不可思议了。”
“尚武先生，您不会像几百年的人类那样，认为异星文明访问过太阳系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吧？”
安磊忽然问道，语气里多了一些嘲讽。
“当然不是！我只是更习惯于用常识和逻辑来解释一件事情，就这么简单。”他冷冷地回答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扣留我们、盘问我们？一枚导弹直接把我们连人带船炸成碎片不就完了吗？反正‘极地’号上也没有任何武器——你们刚好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王小树气咻咻地说。
“必要时我会的。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进一步确认你们的身份。”
“好吧。有问题只管问，有手段尽管上——比如意识探测之类的，我们根本不在乎！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来个基因检测，验证一下我们是不是人类。”
王小树语带轻蔑，他也针锋相对：“如果你们是努阿克人复制出来的，那就意味着基因上是百分之百的人类——生物学和心理学探测手段都没有用。”
“那就是说——没办法喽？”
王小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现在，我要问你们几个问题，只要能正确地回答上来，我就立刻相信你们的身份和经历。”
“这个简单！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开始吧！”安磊立刻说道。
“第一个问题：在冥王星上有一个立方体，也叫立方碑；据努阿克人说，这是他们祖先竖在这里的领地标记，你们知道这座立方体的尺寸和大小吗？”
他抛出第一个问题，紧紧盯住王小树的双眼。
王小树略一沉吟，慢悠悠地回答道：“这是你第二次提到了，努阿克人是什么？新人种吗？外星人？那是个什么样的文明？有没有在冥王星上设立什么立方体？这些我们一概不知，别说什么尺寸大小了！”
“好。第二个问题：按照你们的说法，某个外星文明——就是所谓‘弥林人’几万年前曾到过太阳系。他们总该留下些痕迹吧？在哪里？是什么？”
“弥林人在母星即将毁灭之际通过量子跃迁方式来到地球，他们的飞船迫降在地球南极，被冰雪覆盖。飞船遇难前，抛下一座路标，将一台名叫‘冰魄’的智慧机器人封装在其中。进入大气层之后，‘路标’比‘极地’号飞船多绕地球半圈，最终落在北极附近的沼泽里。
几百年前，人类偶然发现了它，然后开始研究……再往后面的事我已经讲过好几遍了！现在你问我弥林人有没有在地球上没有留下痕迹，好吧，‘极地’号飞船算不算？封装着‘冰魄’的路标算不算？对了，在南极地区还应该能找到一座大型的地下冰洞，请问那算不算？”
“既然你提到了弥林人的路标，能提供它的形状和尺寸吗？”
王小树毫不迟疑：“这有何难！弥林人通常使用两种路标，都是标准的立方体，纯黑色。二者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种表面刻满弥林文，第二种则是光滑的，它们大小完全一样，边长均为9.8696米——小数点后面还可以有很多位，取决于你的测量精度，不过我只能记住这些。”
“因为圆周率是个无理数，它的平方当然也是。”安磊补充道。
王小树念出来的数字与冥王星上那座立方体的测量结果完全吻合，丝毫不差。
“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地球上的那座弥林路标？”他继续问道。
“没有。我虽然掉进了路标内部，但却从来就没有见过它外面的样子。在那次钻探中，我用旋进球打通了它的外壳，导致它自动释放出保护性黑雾......后来又将我困在其中，还被‘冰魄’来了个意识扫描......这些我已经讲过多次，怎么？还要再讲一遍吗？”
“弥林人有没有到过太阳系里其它地方？”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安磊。
“答案是肯定的。几百万年前，弥林人开始系统地勘探太阳系，他们走遍了每一颗大体积岩石行星，其中很可能包括冥王星——毕竟她的体积也不算很小，历史上曾经位列太阳系第九大行星，对吧？”
一般说来，每到一个星系，弥林人总会在某颗合适的星球上留下‘路标’。如果你要问，他们有没有在冥王星上留下一座‘路标’，答案自然是有——否则的话，我们就不可能量子跃迁到这里。”
尚武点点头，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几名人类不仅完全可以信任，而且很可能握有某些惊人的秘密和真相。
他站起身来，向王小树和安磊深深地弯下腰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彻底搞清楚两位的身份。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原谅！现在，请允许我代表‘冥河舰队’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
俩人一下子怔住了。还是安磊先反应过来，急忙伸出双手，隔着会议桌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这位首长，请坐请坐！你这样显得太见外、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完全能够理解，双方初次见面嘛，方式也很特别，又赶上非常时期，你们正在打仗，和那个什么努阿克人......”
王小树接过他的话来，继续道：“对对对！既然身份查验无误，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嘿嘿，我们也还有好多正事儿要办！那个……刘盛和林娴，还有安佳欣——就是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也该给放回来了？下一步，不管是走是留，我们五个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他微微一笑，心想这位王小树还真是个急性子。
“两位不用担心，电子助理刚刚告诉我，他们三位刚刚会见完斯诺部长，正在返回这里的路上。”
王小树喜形于色：“是吗？这可太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一位年轻的女军官走到会议桌远端，在一台机器前摆弄几下，一副三维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那座陷入西伯利亚沼泽的立方体，上面刻满了花纹；请问这些花纹的含义，两位能看懂吗？”尚武问道。
“可以。”王小树盯着图像细看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这是弥林文。真正的弥林人在读到它们时，意识里会同时映射出图像、声音和文字，有点像人类观看带字幕的电影。我们几个都懂了一点弥林语言，可以直接阅读弥林文字——不过仅限于其中的书写部分，若要完全看明白其中包含的图像和声音，计算机解译仍然必不可少。
这上面一共有三段内容。第一部分是弥林文明的简介，比如起源啊、进化啊、智慧程度啊，等等等等。第二部分说的是……噢，战争爆发了，弥林祖先被迫离开祖星系，到天鹅座附近避难，不幸的是，一百万年以后敌人追踪而至，将他们彻底灭绝。
这第三部分嘛……那个谁……尚武，你让它转得慢一点，就这样，很好……说的是最后时刻，弥林飞船以量子跃迁方式遁入宇宙，继续逃亡的事儿。”
“王先生，请问上面有没有说弥林人是从哪里来到地球的？”
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问道。王小树定睛一看，正是刚才摆弄投影仪的女军官。他忽然有些不耐烦，于是毫无顾忌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不停打量，直到她不得不转过头去，脸色涨得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报告前辈，我叫吴越胜楠。”
“你的问题不少啊！怎么？你的上司平时一直没有发现吗？”他语带双关地揶揄道。
“吴少校是我们舰队里最出色的战略参谋，参加了与努阿克特混舰队的全部战斗，是参谋团队的核心乘员，如有唐突之处，我替她道歉，请两位一定不要介意。”
尚武只好出来打个圆场。
“嗯。这段文字里没有提到弥林人从哪里来——其实这才符合逻辑：不管哪个智慧文明发现了‘路标’，弥林人都不希望他们借此找到弥林母星。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文明？又发展到了多么高级的程度？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