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乘人之危

一个月后，在斯诺部长的陪同下，尤金将军在冥河舰队总部接待了到访的火星联盟特使戴桐一行。

寒暄过后，戴桐直奔主题：“尊敬的尤金将军，我这次来访主要有两件事请，一是向您通报：被吞噬体完全包裹之前，共有七万六千多人成功逃离地球。根据疏散行动总指挥邓志刚的命令，五万名疏散人员组成了‘地球远征队’，直接飞出了太阳系。这些人员早已通过层层筛选，一直排在疏散名单的最前面。”

“那可太好了！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尤金面露喜色。

“远征船队此刻已越过奥尔特星云。”

“其他人呢？”

“地球联盟安全理事会给每人都发放了难民身份证明，他们可以自行选择目的地。这些人员主要是投亲靠友，前往哪个联盟的都有。还有的自发组成了难民团，抱团前往那些尚待开垦，急需新生力量的殖民地去一试运气……”

“请你转告这些地球难民，冥王星热烈欢迎他们！不附带任何条件！凡是愿意来的，我们一律接收！”

“已经这样做了。难民们收到的‘移民申请指南’上，冥河舰队排在第一个。”戴桐笑道。

“非常感谢！其实我也知道……就目前冥王星的局势，恐怕很少有人愿意前来......关于努阿克人的那封结盟信，不知你和马东方先生怎么看？”

尤金将军问道。

“这正是我要向您报告的第二件事。火星联盟和地球联盟都认为，这一条聪明而又狡猾的毒计，可谓一箭双雕。首先，它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会让对手误以为和平在即，从而放松警惕。其次，结盟的要求一提出来，很可能在你们内部引发争论和矛盾，可起到瓦解舰队集体抵抗意志的作用。”

“照你的估计……我们还有多少准备时间？”尤金问道。

“您知道土卫二上有个‘地球科学院’，那里集中了地球上最顶尖的科学家；他们的院长名叫李子默，当年曾在我手下工作过。马东方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答案是……”尤金忽然伸手握住他的左臂，力量很大。戴桐猝不及防，感到将军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李子默给出了一个估计，但是再三强调这是个偏乐观的估计。他认为，从现在开始，人类还有大约三年左右的时间完成战争准备。”

“依据是什么？”

尤金瞪眼看着戴桐，那只手却渐渐地放松了。戴桐趁机挣脱左臂，心想一听还有几年时间去准备，对方立马就松了一口气。

“这个嘛......说来话长，恐怕还得从公元2417年3月，卡洛斯抵达卡玛星球说起......到那里半年之后，努阿克人就发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全面进攻，卡玛救世军不仅丢光了全部地盘，有生力量也几乎被绞杀殆尽，张选从‘太空七号’上派往卡玛救世军的十几名人类战士也不幸牺牲。

今年3月初，我们收到卡洛斯发来的最新报告，上面说他和少量卡玛人当年冒死冲破包围，侥幸逃生后，如今隐藏在卡玛城外，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东山再起。

将军阁下，引起我们高度关注的卡洛斯报告中提到的另外一件事。2417年9月，卡玛北极之战结束不久，‘太空七号’观察到一支庞大的努阿克船队离开卡玛，朝太阳系飞去……”

“努阿克人的运输船队！”斯诺惊呼一声。

“一点不错！据此李子默推断，在努阿克人的计划里，来自卡玛的运输船队抵达之日，很可能就是冥王星战争开始之时。”

“现在是2421年12月，不知那支船队将于何时抵达？”

“从‘太空七号’的观测结果来看，卡玛船队最终加速到了百分之五十光速。而半人马星系与太阳系之间的距离是三光年——也就是说，算上加速和减速时间，这段距离卡玛船队需要航行六到七年。

到现在为止，这只船队已经航行了四年，我们估计它将在三年之后，也就是2423年到2424年间抵达太阳系。另外我还想提请将军注意，这是努阿克人从卡玛星球派出的第二只星际运输船队。当年，第一只努阿克船队抵达柯伊伯地带时，给盘踞那里的努阿克舰队送去了上亿吨物资......”

斯诺将那封信隔桌递给戴桐：“努阿克舰队在上面要求我们，三个月内必须给出答复，类似于最后通牒。”

“依我看根本不用理他！虚张声势而已！根据太阳系边界预警系统的最新监测结果，努阿克舰队一直呆在柯伊伯带的老地方，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戴桐飞快地浏览完信件，顺手交给身边的助理。

会见结束后，斯诺送戴桐到发射场，两人拥抱、道别，他一直等到银白色的火星飞船拨地而起，瞬间便消失在高远的天顶之上，才返回办公室。

他坐进飞行车里，心中思绪万千，起伏不定，久久难以平静。

车窗外，冥王星的天空一天比一天更明亮。行星物理学家告诉他，自从一年多前太阳“爆燃”后，低纬度地区的冰冻甲烷湖开始大面积解冻，导致冥王星大气密度急剧上升，估算要不了多久气压将达到地球标准大气压的一半。

他还从新闻上得知，气象卫星已经观察到持续的大气环流！虽然很微弱，但是意义重大：因为它意味着星球上有风了！

对于冥王星这样一颗冰冻岩石星球来说，这就好像人有了“呼吸”一样。

她苏醒了！

前两天还有一个更激动人心的消息。北纬七度附近那个总面积超过十万平方千米的水冰体融化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虽然湖水很浅，平均水深还不足半米，并且隔夜就会再度结上一层薄冰，但她的出现还是令无数冥王星人激动万分。

他们专门为那片水域举办了一场命名征集活动，官兵们热情高涨，投票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一。

最后，她被命名为“大湖”——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不过在他看来，这其中恰恰包含着一种随和亲切的怀旧、一个象征、一种隐喻，仿佛在创世之初，“大湖”就存在于冥王星上，比任何其它事物更久远、更永恒，她只是后来被低温和严寒所封存而已。

现在，她终于在阳光照耀下重现世间，人们见到她就像老友重逢，自然而然地吐口而出——“大湖！是你回来了！”，亲切、熟捻，瞬间便消弥了亿万年岁月。

“大湖”位于星球上地势最低的地方。斯诺希望，随着气候越来越温暖，她会不停地长大，永远不要停止，直到有那么一天，从“大湖”变成“大海”。

舰队科学部的通报上说，由于抵达冥王星的太阳风比过去增强了许多，建议环境部门提高人工磁场强度，“这样可以更有效地保护冥王星大气。随着‘太阳爆燃’的发生，本星球大气浓度不断快速增长。目前科学部正在研究如何借机改善大气成份，重点是增加氧气浓度……”

冥王星上建有太阳系里最大的全球人工磁场系统。

根据作用范围的大小，人工磁场通常被划分成三个等级：十公里级，又叫“飞船级”；百公里级，又叫“空港级”；千公里级，又叫“谷神星级”，因为谷神星直径大约一千公里左右。

而冥王星的人工磁场则是专门定制的，是迄今为止华夏航天建造的最大的行星人工磁场，其直径高达两千四百公里！

那时候，冥王星的人口即将突破二百万，仅有的三座地下城市已完全饱和、拥挤不堪。只有建立起全球磁场，人们才能到地面上来生活。

但是“冥河舰队”一穷二白，根本无力支付昂贵的建设费用。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尤金将军向华夏集团提出了这个要求，没想到邓志刚不但一口答应，而且大手一挥：

“先开工建设磁场，冥河舰队可以慢慢按年度支付本金，怎么样？三十年时间够不够？至于利息嘛，这次就不收了。毕竟你们处在起步阶段，很不容易。”

作为一名外交官，他有很多机会出使各地，那些独特而神奇的景象总是让他感到新奇和激动：地球上的高温潮湿和永远不停歇的降水；泰坦上横亘半空的巨大土星环；还有火星上那座高高的奥林匹斯山，几百年来鲜还有人成功徒手登顶……

他想起了办公室里那盆仙人掌。这种浑身长满尖刺、生命力极为旺盛的植物来自地球。年青的时候，他曾经随团访问地球，偶然见到了这种有趣的植物，当地人告诉他：“太阳爆燃之后，地球陷入了严重干旱，只有这东西还能在有的地方活下来。”

返回时他带回来了一株小小的仙人掌，把它种在办公室的花盆里。如今它已长到半米高。与地球上的同类相比外形更加细长，通体透出一种浓绿；粗大的主干上每隔一段就长出一个分支；顶端分布着一些棱形枝条，长短不一，看上去如同张开的手掌。

这里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十六分之一，所以那颗仙人掌长得又细又高。他幻想有朝一日，当冥王星也像远古地球那样拥有适宜的大气和海洋，终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到时候再把地球上的植物都栽种在这片土地上，不知道它们会长得多么高大！

会不会有上百米高？甚至几百米高？

出访的次数越多，他就越喜欢冥王星。回想起十几年前，当自己第一次离开这里，飞往其它联盟执行外交任务时，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冥河舰队”位置偏远、实力弱小、科技落后……即使把冥王星、卡戎、海卫一，以及那几座太空城全都加起来，其体积还是质量恐怕都比不上月球——地球的卫星！

还有太空联盟。那里的太空人个个身材曼妙、皮肤白皙、举止优雅，他们控制着太阳系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运输线路，驾驶各式各样的宇宙飞船，娴熟地躲避着那些四处游荡，突然出现的小行星和太空碎岩，把货物从一个地方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又快捷又便当。

他们的银行遍布太阳系，人类世界的运转一刻都离不开它们......不仅如此，除了提供周到安全的金融服务，太空联盟的银行私下里还经营着情报买卖业务，他本人就和它们做过好几次交易……

至于泰坦嘛，倒是和冥王星差不多，冰冷寂寞、阳光稀少，最糟糕的是大气压甚至比地球还要高……根据最近消息，太阳爆燃后，她和冥王星一样，也在经历急剧的气候和地质变化，温度持续升高......或许要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变成一颗真正的宜居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