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本书体例
《国故论衡》甫一刊行,章太炎参与编辑的《教育今语杂志》上,便登出两则不太一致的广告。刊于第一册上的广告称:“本书分小学、文学、诸子学三类,用讲义体裁,解说简明,学理湛深,诚研究国学者所不可不读也。”而在第三册上,广告的内容发生变化,不再强调“讲义体裁”,而是“本在学会口说,次为文辞”。后者的说法较为准确,《国故论衡》并非哪次集会或某个课堂上的“讲义”,但又跟太炎先生在日期间的讲学活动多有关联。
说到章太炎流亡日本期间的“提奖光复,未尝废学”,着实令人感动。借助鲁迅、周作人、许寿裳、任鸿隽等昔日学生的生花妙笔,太炎先生的东京讲学,早已在中国学界广为传诵。这倒提醒我们,阅读《国故论衡》,必须将章氏流亡日本时的革命活动、心理状态、文化情怀、自我期待,以及政治与学术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全都考虑在内。不只收录在《民报》上的政治论战,《国粹学报》上的学术探求,还有《教育今语杂志》上的通俗读物(后集合而成《章太炎的白话文》一书[46]),都值得互相参照。
也正因为如此,此次重刊,选择的是1910年刊行于日本东京的初版本,而并非日后经作者本人订正的上海右文社或浙江图书馆版。在我看来,初版本的《国故论衡》,不只具有学术史的价值,更有思想史的意义,因而更值得珍视。
1910年日本刊行的初版本,封面篆书“国故论衡”四字,扉页书名乃作者自署。接下来是目录和正文,每文篇首有“小学略说国故论衡上 章氏学”等,书眉则是“国上 小学略说”等。全书共216页,铅字排印。版权页署:庚戌年五月朔日出版,定价日币七十钱,版权所有者国学讲习会,印刷者秀光舍。此书的第二、三版分别于1912年12月和1913年4月由上海大共和日报馆印行,封面及正文完全相同,变更的只是版权页,包括更改定价为银圆壹圆,以及标明“著作者章炳麟”。
1915年上海右文社铅印本《章氏丛书》中的《国故论衡》,删去《古今音损益说》,增《音理论》和《二十三部音准》,各文多有修正。1919年浙江图书馆木刻刊行的《章氏丛书》,其《国故论衡》篇目一如上海右文版,文字有校订。此后,读者一般选择修订本,初版不再重印。
我所见到的第五版(实则第五次印刷),乃1977年7月台北的广文书局所印。台北版删去了封面上的篆书,改为印刷体,大概是怕读者认不得。正文部分没有改动,版式照旧,只是删去书眉“国上 小学略说”中的“国”字。另外,参照上海右文社版,在书前加上了黄侃的《国故论衡赞》。
此次改为简体横排,采用的是初版本,但同样添上黄侃的《国故论衡赞》。原书有句读,修订本为求古雅,方才删去。此次按现行标点符号规定重新整理时,尽量尊重原作者的写作习惯。个别明显错漏的字句,或标拟改,或出校记。
此书校点本曾收入我编校的《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此次重排,承蒙北京大学中文系张渭毅、王枫、陈泳超三位青年教师,又代为校勘一遍,改正了若干错漏,特此致谢。
2002年8月25日于京北西三旗
[1] 参见拙文《有思想的学问家》,《文学自由谈》1992年2期,后收入《书生意气》,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6年。
[2] 参见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鲁迅全集》第6卷545—547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
[3] 这方面的资料很多,可参见陈平原等编《追忆章太炎》,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
[4] 参见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及太炎《演说录》(《民报》第6号,1906年7月)。
[5] 参见侯外庐《中国近代思想学说史》(上海:生活书店,1947年)下卷“章太炎的科学成就及其对于公羊学派的批判”章。此书下卷修订为《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关于章太炎的评价一仍其旧,参见修订本181页。
[6] 参见《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91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
[7] 章太炎:《致龚未生书十五》,转录自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509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
[8]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陈平原编校《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655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
[9] 参见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自序》(《古史辨》第一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和顾潮《顾颉刚年谱》36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
[10] 参见陶希圣《北京大学预科》,陈平原、夏晓虹编《北大旧事》188—195页,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
[11] 毛子水《傅孟真先生传略》(《傅故校长哀挽录》1—3页,台湾大学,1950年)中有一段很精彩的分析,值得引录:“当时北京大学文史科学生读书的风气,受章太炎先生学说的影响很大。傅先生最初亦是崇信章氏的一人。终因资信卓荦,不久就冲出章氏的樊笼;到后来提到章氏,有时不免有轻蔑的语气。与其说这是辜负启蒙的恩德,毋宁说这是因为对于那种学派用力较深,所以对那种学派的弊病也看得清楚些,遂至憎恶也较深。”
[12] 参见拙文《失落在异邦的“国故”》,《读书》2002年6期。
[13] 参见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642页。
[14] 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30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19年。
[15] 参见拙文《胡适的述学文体》,《学术月刊》2002年7、8期。
[16] 胡适:《诸子不出于王官论》,《太平洋》1卷7号,1917年10月。
[17] 《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集》12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18] 参见《胡适的日记》331—333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
[19] 《〈国故论衡〉出版广告》,《国粹学报》第6年4号,1910年5月。
[20]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夏晓虹编校《中国现代学术经典·梁启超卷》203—204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
[21] 《信史上》,《章太炎全集》第4卷6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
[22] 参见《与罗振玉书》,《章太炎全集》第4卷171—172页;《教育的根本要从自国自心发出来》,《章太炎的白话文》88—99页,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1年。
[23] 参见章绛《诸子学略说》,《国粹学报》第2年8、9号,1906年9、10月;拙文《自立门户与径行独往》,《读书》1992年5期。
[24] 《周作人回忆录》205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
[25]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中国现代学术经典·梁启超卷》203页。
[26] 参见刘坚主编《二十世纪的中国语言学》7页、55页、92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27] 钱穆:《余杭章氏学别记》,《章太炎生平与学术》25页,北京:三联书店,1988年。
[28] 章太炎:《致国粹学报社书》,《国粹学报》第5年10号,1909年11月。
[29]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朱维铮校注《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361页,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
[30] 贺麟:《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5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年。
[31] 参见侯外庐《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175—17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
[32] 参见《菿汉微言结语》,《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639—641页。
[33] 贺麟:《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7页。
[34] 《检论·通程》,《章太炎全集》第3卷453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
[35] 《訄书·学变》,《章太炎全集》第3卷145页。
[36] 章太炎主讲、曹聚仁记述:《国学概论》85—86页,香港:学林书店,1971年港新六版。
[37] 章太炎《五朝学》(《章太炎全集》第4卷73—77页)中有云:“夫经莫穹乎《礼》、《乐》,政莫要乎律令,技莫微乎算术,形莫急乎药石。五朝诸名士皆综之。其言循虚,其艺控实,故可贵也。凡为玄学,必要之以名,格之以分;而六艺方技者,亦要之以名,格之以分。……五朝有玄学,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故骄淫息乎上,躁竞弭乎下。……五朝士大夫,孝友醇素,隐不以求公车征聘,仕不以名势相援为朋党,贤于季汉,过唐、宋、明益无訾。”
[38] 参见拙著《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第八章《现代中国的“魏晋风度”与“六朝散文”》,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39] 《太炎先生自定年谱》第9页,《章太炎先生自定年谱》,上海书店影印,1986年。
[40]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648页。
[41] 参见《与邓实书》,《章太炎全集》第4卷169—170页。
[42] 《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集》123—126页。
[43] 《钱宾四先生论学书简》,见余英时著《犹记风吹水上鳞——钱穆与现代中国学术》之“附录”,台北:三民书局,1991年。
[44] 参见《文论要诠》第一章,上海:开明书店,1948年。此书1983年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重刊时,改题《文论十笺》;1996年辽宁古籍出版社刊行《程千帆选集》,收程著七种,此书作为第二种收入上卷。
[45] 1997年初秋,我乘赴上海讲学之机,转道南京,拜谒程先生。谈及现在的学生不太会写论文,我说起计划编一册二十世纪中国文史学者的文集,以供研究生参考,而选择的标准是“文”、“学”并重。程先生对此设想十分赞赏,一再叮嘱,若编纂,非选入章太炎的《五朝学》不可。记得当时先生谈锋甚健,兴致也很高,连声说:那才叫好文章,大文章。
[46] 2001年贵州教育出版社重刊本《章太炎的白话文》前面,有我所撰长篇“导读”,题为《学问该如何表述》,其中第二节“令人神往的‘提奖光复,未尝废学’”和第三节“深思独得与有感而发”可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