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缘由
以伊恩在从前世界对所谓冒险者公会的理解,便是看板娘站在悬赏告示板旁提供着信息,而大厅里面的桌椅挤满了各型各色冒险者的地方。
但无论怎样,这里大概都是能赚到钱或者提升属性之处。可奇怪的是伊恩在诺大的西岚城里一直没见到任何看着像是冒险者的人。
等到他来到这栋以染血骷髅为图标近乎废弃的古老青石砖建筑时,强烈的反差感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庭院四周的花草早已荒芜,在雨水的灌溉下长出了许多杂乱的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青黑色的树藤甚至已经盘绕生长到了建筑的高处。
公会所处的街道上本就没什么人,显得寂静异常。伊恩怀着这里是否有人的深切怀疑,上前握住了门上的金属环。
金属环敲击在有些朽了的木门上,甚至能听到里面传出回音。
“这里真的是冒险者公会吗?”伊恩不禁再一次怀疑道。他再次确认了地图,说来也奇怪,诺大的西岚帝国都城居然只有这里写着冒险者公会几个字。
就在他沉思时,沉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打开了一道缝隙的门冷不丁地冒出一只苍老的眼睛和半个面庞。
这是一个老头的半边脸,险些吓了伊恩一跳。
老头上下打量着伊恩,然后说道:“这里已经废弃了,请回吧。”
正要关上门的他却看到了伊恩眼中的疑惑与不解,他叹息道:“孩子,快回去吧,若是想成为冒险者的话就尽快离开西岚城吧。”
可是伊恩必须想方设法地变强,为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生存下去……
“请问您能告诉我原因吗?”伊恩并没有轻易放弃,他看向了老者,目光里某些东西让老者微微动容。
老者深深地看向伊恩,浑浊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刻在这个少年骨子里不同寻常的东西。
既然自己无法看透这个老人,那就说明对方的属性比自己高,他应该能看得到自己的属性吧。伊恩暗道。
老者叹息一声,再次确认了伊恩不是冒险者之后他才打开了门,沉重的大门打开时再次与地面摩擦出了难听的声音。伊恩借着光线看到了矮小瘦弱的佝偻老者,他的右腿已经萎缩了,拄着一根比他还要高上几分的拐杖。
“进来吧。把门关上。”老者转过身去,佝偻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大厅里的桌子,然后伸出一只手用火属性魔法点亮了上面的蜡烛。
伊恩稍加思索便跟了上去,关上了沉重的大门,仅有的光线也被封闭在了门外。被唯一的摇曳烛光稍微照亮的宽敞大厅里只有这老少二人,显得非常寂寥。
伊恩在有光的时候记下了大厅里的结构:进门的正面十五米处就是雕刻着战士与黑暗生物战斗场景的高大柜台,柜台后面落地窗般大小的是告示板,钉在上面的数个羊皮卷上的字甚至都有些掉色了。这里仿佛停留在了多年前的某一刻,人们突然从这里撤走了。
老者停下了脚步,拄着拐杖转身面对伊恩。烛光一明一暗的照耀下,伊恩这才看到老者只有右边的眼睛是完好的,另一只眼睛上是一道由上而下的狰狞刀疤,眼皮凹陷了下去,应该是失去了左眼球。他的白发稀疏,穿着一身常见的麻衣长袍。
老者的身体有些歪歪扭扭,伊恩看到他的脊椎异样地扭曲着,甚至还突出了一截到右边的肩膀上,所以头部有些歪向左边。他手中拄着的拐杖却长的夸张,拐杖的顶端镶着一颗浑浊的宝石---这大概不是拐杖,而是一柄长法杖。
联系到他用法杖点蜡烛的动作,伊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杖。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望向了伊恩:“孩子,你和东边那些东西战斗过?”
大概是因为长年住在东边和暗血种搏斗,自己身上的黑暗气息比较浓郁被对方察觉了。自己进城的时候也证实了这一点。伊恩便没有否认。
老者沉默着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随后面容逐渐苦涩下来:“我的孙子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他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你所见,大概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是非常热闹的,许多冒险者孩子们都会来这里,追求着财富与地位,或是他们想要的一切……那时这里的委托多种多样,从大到小,由易到难……他们或孤单一人,或成群结队地去猎杀闯入帝国边境的暗血种,或是一群进犯村镇的强盗,悬赏多种多样……”他浑浊的单眼里闪过一丝怀念。随后突然染上了一丝愤怒。老者的声音激动了起来,他大喊道:
“直到岚帝那个混账的皮囊终究没有容下他的野心,他竟然盲目地派出远征军去了东边!”老者喘息了两口,继续愤道:“七千远征军全是帝国最精锐的战士,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回来!东边那群可怕的东西很快就为了复仇打了过来,岚帝这混账东西却下了死命令,召集了所有注册在案的帝国冒险者,竟将他们强制派到了东边的城门加入守军!”老者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他回想起了自己最不愿回想的画面。
“那天……黑暗遮蔽了东边的天空,无数高大可怖而难以名状的生物杀了过来……断臂残肢四散,血与骨飞溅,东边的城门仅仅一天就被攻破了,西岚城守军全灭,冒险者们死伤惨重……”
伊恩没有料到十几年前竟是这样一回事,大叔便是远征军的一员,像他这样的七千多个骁勇善战的战士竟被摧枯拉朽地击败了……难怪他偶尔会凝望着东边露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老者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他颤抖着说道:
“东边的守军溃败了,但那群怪物竟没有进入城内肆意屠杀,而是盘踞在城墙上,化作黑雾等待着岚帝露面……岚帝最终还是出现了,他被一只大手拖入了黑雾之中,就在我们以为他已经没法回来的时候……他居然活着踏出了黑雾,脸色阴沉的可怕。也许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在那之后不久黑雾竟然退走了。之后岚帝下了一系列奇怪的命令,其中有一条便是:除了帝国的军队以外,凡是有战斗能力纪录在册的冒险者,今后不可再踏入西岚城半步。违者处死。因为这件事,帝国的冒险者们纷纷离开了,到了如今,帝国里活跃的冒险者已经寥寥无几了吧。”
老者无力地叹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岚帝若是能早点出面,他们是否就可以活下来……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自那之后,西岚的冒险者公会自然被废弃了。如你所见,只有我一个无法战斗的糟老头子还守在这里了,再过几年,这里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来了吧。二楼的书籍记录着十几年前帝国的样貌,你若是感兴趣可以上去看看。”
伊恩听大叔说过,在帝国出生的孩子成年时都以成为冒险者为荣,而且成为冒险者之后还可以定期获得一些资源和钱币,所以有冒险者称号的人几乎无处不在,提到冒险者,大叔的脸上总是洋溢着难以言表的羡慕之情---大概那也是他年少时的梦想吧,只是大叔参了军,自然就只能活在军队冰冷残酷的杀戮和战争中了。
在旅途中伊恩也曾见过几个状态栏里带着冒险者称号的NPC,但确实很少见就是了,而且他们的属性也只是相对高上了一点点,与大叔口中冒险者普遍强大的话语不符。这么想来自己在西岚城里的确一个带有冒险者称号的人也没有遇到过。虽然面前老者的面板自己是看不到的,也许他就是诺大西岚唯一一个坚守在这里的人了。面板虽然高但他这幅模样可能确实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虽然老者所说并不一定都符合事实,毕竟他的话语带有许多情绪性。但关于西岚帝国大帝的故事应该假不了几分,因为伊恩在图书馆里确实看到不少条关于贸易的奇怪条例,带有黑暗属性的物品价格偏贵在很大程度上与之有关。但关于冒险者的这条法律伊恩却没在书上见到。大概这已经成为了常识了……伊恩摸了摸下巴想到。
“战争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如今岚帝的状况如何?”伊恩看向老者问道,对于这个西岚帝国的主宰伊恩的确没什么好印象。
“唉,已经十六年了吗……岚帝这些年沉闷了许多,自然不敢再向东边动手了,不过该守的自然还是得守,毕竟被暗血侵染的饥饿野兽也需要生存。”老者唏嘘道。
“关于帝国远征军的事,您知道多少?”大叔对自己的过往几乎只字不提,但偶尔醉酒的时候还是会说出一些零碎的片段。
“远征军啊,那曾是帝国最锋锐的利剑……说来惭愧,我那儿子也在其列。他们跟随岚帝征战多年,最终奠定了帝国的疆域和版图。曾经我是多么为他自豪……然而在岚帝决定向东边的黑色神殿动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帝国最强大的军队在三天内便泥牛入海,这种谁又能想到呢?”老者浑浊的眼睛有些湿润。
失去了儿孙的他,这些年一定是无助而孤独,沉浸在无尽悲伤之中度过的吧。
回想起大叔那一晚在绝望中渴求着救赎的模样,伊恩低垂下了眼眸。大概他能活着,便是因为捡到了自己,所以把养育自己当做了赎罪吧。
“当时带兵的不是帝国最强大的大将军凯恩吗?为什么败的这么快,难道他们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从战争的角度讲,一个强大而优秀的统领就算面对于比自己强大十倍的战力,应该也能迂回一下才对。伊恩疑惑道。
老者愣了愣,茫然地看向了他:“大将军凯恩?孩子,帝国根本不曾有过真正的大将军,带兵是远征军军首泽尔。大将军的位置除了岚帝以外从没有人有能力坐上去。”
“没有?”
伊恩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冰冷,宛若在严寒之中被人泼了一身冰水。如坠冰窟。
“帝国军队根本就没有……大将军?会不会是搞错了?军中有被人熟知的人叫做凯恩的吗?”
老者仔细回忆之后摇了摇头。
不对,一定是哪里有些不对!自己明明清晰的记得凯恩的名字,还有那块骨头……等等,那骨头已经变成三块了……这是怎么回事?
伊恩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道:“那军首泽尔的全名里是否有凯恩这样的音节呢?”
“当然没有,泽尔军首是岚帝的亲弟弟,全名泽尔·岚,从组建一开始他就是远征军的核心,直到他战死在东边。二楼第一个书架第一本便是我撰写的远征军传记,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翻阅。”老者伸出一只近乎干枯的手指着二楼说道。
不对,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些东西对不上。伊恩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但有些东西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查证一下。
接下来的对话意义并不大,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伊恩如老者所言来到二楼,不禁纪录着远征军辉煌事迹的整本书中都没有出现过凯恩的名字,甚至伊恩翻遍了无数西岚的史料,也没有凯恩这个人的出现。除此之外二楼有用的信息很少,因为都是十几年前的资料了。大概能看出在黑暗东征之前,帝国的冒险者曾是一度辉煌的,其中名为不死凤凰加利尔以及疾风之卡罗尔的两人便是冒险者中的传奇人物,但据说两人当年战死在了东边城墙外,令人唏嘘。
“感谢您和我讲这么多,我能再来吗?”伊恩走下楼来向着闭眼休息的老者礼貌地鞠了一躬。
老者挤出难看的笑容:“不了,孩子。记住,好好活着,西岚将死,而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大。”
伊恩无言半晌,最终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关上门的瞬间,伊恩看到了蜡烛正好燃尽的火光。
向着身后的建筑行了注目礼,伊恩戴上兜帽转身离开了。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旅馆。
“老板娘!”伊恩站在旅馆大厅里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琳玫。
琳玫被伊恩叫醒,赶忙揉了揉眼睛打起了精神:“小哥儿,有事儿吗?怎么一幅急急忙忙的样子。”说完之后她还打了个哈欠,睡意未消。
“您还记得昨天早上和我讲的那个故事吗?关于大将军凯恩的!”伊恩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面前的俊俏少年眼神犀利,老板娘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回忆着说道:“小哥儿,我确实和你讲了故事没错,但没有什么大将军开恩啊?我说的是军首大人泽尔,如果是想和我聊天也请小哥儿找个合适的理由吧?”她刚转回视线,可面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二楼。伊恩从背后急忙拍了拍正在蹲着洗衣服的琳娜,琳娜像个受惊的小猫一般收紧了肩膀,发出了小小的惊叫声。
她回过头看到的是眼里留着难以置信神色的客人伊恩。
“是客人您呀,可吓了我一条呢,您……有……有什么事吗?”她赶忙把手擦干,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似乎是不太适应客人那掩饰不住急切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她感觉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热。
“昨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的故事你还记得吗?”伊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
“嗯?当然记得了?怎么了吗?”琳娜放下正在洗的衣服不解地问道。
伊恩认真地看着她:“能请你再和我讲一遍吗,一字不漏地……”
少女羞红了脸颊,目光躲闪,两只手不安地在围裙上擦弄着:“哎哎?当然可以了,只不过一字不漏我可能做不到呢,毕竟我也没有那么聪明啦……”
“没关系,你讲就是了。”伊恩鼓励着她。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客人在想什么,但是琳娜还是努力地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战况非常的惨烈,那一年妈妈刚刚生下我,爸爸就被当时的军首泽尔强行召去参军了……本来那时的旅馆的生意非常很好,但自从爸爸走了之后……”
“可以了。”伊恩皱着眉低下了头。他能确认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是有些东西变了。凯恩的故事变了。这里的人们仿佛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呢?
可能的节点有几个。
1.自己做奇怪的梦睡着的时候。
2.第一次头疼发生,是自己刚刚从梦中醒来想要回忆的时候。
3.或是第二次头疼发生:也就是拉弗莉亚换上裙子的时候。
4.道具栏变红,多出三个奇怪骨头的时候。
对,就是在这之前发生的变化,因为那时凯恩的遗骨就已经变成乱码了。
比较大的可能性就四种,伊恩无法确认到底是哪个时候发生的变化。
“对了,拉弗莉亚当时穿的裙子是什么颜色来着?”他突然有了这样的疑问。
是紫色,没错,自己清楚的记得是紫色。他没有犹豫,大脑中的画面异常清晰。
“客人,您没事吧?”琳娜怯生生地看向了他。
“我没事,谢谢你。”伊恩回过神,挤出微笑对琳娜说道。
面前的少女脸色又红了起来,伊恩没去在意,他沉思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已经被收拾的非常整洁了,床铺也一丝不苟地被铺好,桌上是面包和水,看来是琳娜来过。
伊恩坐了下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消灭了面包和水,填饱了肚子。
他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可是那时奇怪的预知梦里详细的记忆竟然全部都想不起来了。他拍了拍面颊,感到有些烦乱。
天色已经暗了。为了保证血量健康,他强迫自己躺在了床上。
可是他睡不着。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回旋,无论他怎么思考也没有答案。
在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拉弗莉亚抱着一个婴儿哭着向自己跑来的,仿佛不存在过的景象。
……
生物钟正常发挥了作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悲伤的梦,虽然内容想不起来了,但伊恩发现自己脸上有着泪痕。
他洗漱了一下,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从物品栏里拿出干粮解决了饥饿的问题,伊恩决定好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站起身,淡淡地自语道:“传送·东木镇。”
光芒包裹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
睁开眼睛,面前是东木镇的女神碑,还有碑后那寂静地可怕的墓地,远处似乎又多了几个崭新的墓碑,刻着陌生人的名字。
伊恩打开了地图,寻找着下水道的位置。大概会在镇子与河交界的某处。
找到几个疑似地点做好标记之后,伊恩迅速赶往了河边。
清晨祷告的修女们丝毫没有注意伊恩经过了这里。一切一如往常。
在第四个疑似地点,伊恩看到了石制的圆形通道,里面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气味,但是还算通风,应该没有爆炸的危险。
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为了探求真相,伊恩用湿润的布捂住口鼻,确认没有爆炸的风险之后从物品栏里拿出火把点燃,深吸一口气冲进了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