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笑了9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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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当“是”意味着“否”

人类总是追求得不到的东西—这是一种值得称赞的顽强品质,还是一种反常的行为?杰克热情迷恋着吉尔,但吉尔始终冷淡,她认为吊着杰克才能让他保持热情。如果吉尔答应了杰克的求婚,后者的欲望就会消散。我们可以总结说:杰克想得到吉尔,前提是她并不想得到他,也就是说,不答应他的求婚。这里不存在悖论,只有我们人类这种不正常的本性所导致的不幸。

现在,我来补充一些背景:吉尔是个聪明且浪漫的女人。假设,仅仅是假设,杰克想得到她时,她会说“好”。现在,如果她说“不行”,那么杰克就想要她;所以,接下来她应该说“好”,杰克就会不想得到她—结果是,她不想得到杰克,而这又让杰克回到她身边想得到她—这样就会无限循环。将这一推理不断重复,就引出了普罗泰戈拉的法庭悖论。他是我们在抵制相对主义的时候提到过的古希腊相对主义者(见第20节)。

普罗泰戈拉收了个贫困学生欧提勒(Euathlus),教他法律,条件是:一旦欧提勒打赢第一场官司,普罗泰戈拉将收取学费。欧提勒毕业之后,没有从事法律工作而决定去从政。普罗泰戈拉担心收不到那笔学费,但欧提勒指出,除非自己赢了一场官司,否则不用付学费。所以,普罗泰戈拉因为学费把欧提勒告上了法庭—同时也让我们陷入了逻辑的泥潭。

应该付给普罗泰戈拉学费吗?

普罗泰戈拉认为:无论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这场官司,无论哪一种,欧提勒都必须付学费。如果普罗泰戈拉为争取学费打赢了官司,显然这意味着对方应该付给他学费。但如果普罗泰戈拉打输了官司,那么欧提勒就赢得了他的第一场官司—因此,按照合同,普罗泰戈拉应该收到学费。这样一来,普罗泰戈拉无论如何都不会输。那为什么还要费心去打这场官司呢?当然,律师们可能对此有些意见。

欧提勒采取的是另一种思路:“如果我输了官司,我就没有赢得第一场官司,很显然我不该付学费。但是如果我赢了官司,那么法院就会裁决说我不该付学费。无论哪一种,我都不应该付学费。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心去打这场官司呢?”当然,律师们又不高兴了。

我们注意到,欧提勒在为自己辩护。如果是别人来替他辩护,那他们就会赢得或者输掉这场官司。所以,假如普罗泰戈拉输了这场官司,欧提勒本人就没有赢得他的第一场官司—所以不必付学费。看起来普罗泰戈拉无论如何都会输。

普罗泰戈拉和欧提勒采用的两种不同的方法,在结论上产生了矛盾,所以肯定哪儿出错了—到底是哪儿呢?也许合同本身是矛盾的,因此无法执行。它就好像在说:如果普罗泰戈拉赢了,那么他就输了;同样,如果普罗泰戈拉输了,那么他就赢了。欧提勒也是一样。然而,这种反驳意见本身就应该被反驳。合同具体约定了如果欧提勒赢得官司会发生什么,却丝毫没有提到假如欧提勒输了法院该如何判。我们可以让合同明确一些。我们认定只有当欧提勒赢了官司,才应该向普罗泰戈拉付学费。下面,让我们专注于这份明确的合同。

比如,假如欧提勒赢了这场官司,法院判定他不该付学费,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这就是一种矛盾的情况,他看起来像是赢了,其实却没有赢;他不应该付学费,却应该付学费。假如他输了官司,并且法院判他应该付学费,也会产生类似的悖论。法官们可以预见:无论自己选择哪种判决,都会产生悖论,他们最好想出第三种方案:不要做出任何判决。然而,我们不是该寻找一种折中的办法吗?

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这件事中的时间因素。法官们被问到欧提勒用不用付学费。而他们回答:直到他赢得一场官司才应该付学费。因此,法官们可以推断他还没有赢过,直到他们做出判决。因此,他们在他还没赢过一场官司的前提下做出判决,判决就对他有利了—他就赢了。普罗泰戈拉就又可以把欧提勒告上法庭了。所有条件都将有利于普罗泰戈拉。他现在成功证明了欧提勒确实赢了第一场官司,所以后者必须立刻付学费。如果法官判欧提勒永远不用付学费,一切都不会变得更好,但他们没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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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悖论有点儿类似于“说谎者悖论”(见第25节)—但有一个关键的区别。我们回忆一下那个说谎者:有人真诚地宣布“我在说谎”,意思是他正在说谎,仅限于他说他在说谎的时候。对此有各种观点认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没有说谎—这就产生了矛盾。如果他说谎了,那他就是没说真话,但因为他说他在说谎,这又成了真话—再次产生矛盾。对说谎者而言,无法找到一条从悖论中轻松逃脱的时间绳索。这一点与法庭悖论截然不同。

演员格劳乔·马克斯(Groucho Marx)美国著名电影演员,“马克斯三兄弟”之一,以幽默的语言著称。他讲过一个小段子:“我曾给一个俱乐部写过一封注册申请,‘请允许我加入,我不想加入一个已经把我列入会员的俱乐部’。”不会加入一个早已把他列为会员的俱乐部。女人可能会渴望男人,想让他们来求婚,可一旦求婚成功,男人就会失去欲望。我们经常追求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有时是由于现实问题而得不到,但有时是因为,它们偏离了我们的欲望。

当我看见一件精致的天鹅绒夹克正在打折时,我开始犹豫:颜色是不是太深了?会不会太紧了?太贵了吧?一旦夹克被人买走,我的天平就倾斜了,我好想要它,我后悔自己的犹豫。然而,当结果仍有希望时,犹豫又会找上门来—如果有机会,我不想要夹克;如果没有机会,我又想要夹克。

我们经常从事各种活动,追求各种成就—比如登山,比如追看小说的结局,比如满足热切的渴望—然而,我们也害怕看到结局,因为一旦结局到来,接着就会有低潮、悲伤和空虚。如果能永远保持激情,勇攀高峰,如果小说还有下一卷,如果热情能永远持续……那该多好!那么,我在写本节的结语时,会有完成一件事的乐趣,但也会有某种失落、悲伤,某种写完一节的忧郁—哦,这都是作者的烦恼,你们读者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