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揽明月(六)
萧括听到她的话，无奈地笑了笑，她约莫是从他笑里品出了几分苦涩，待再要看仔细些，萧括又不笑了。
“我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小郁别再为我操心了。”他转过头，声音很淡，却又好似带着几分悲哀。
爱？萧括走后洛郁为这个字眼感到迷惑，她活了上千年，也见过听过不少关于爱情的故事，却也还没弄懂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要爱上别人？既然知道是一个不可能的人，那为什么又不能换一个有可能的人去爱呢？
洛郁抓了抓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毕竟萧括带来的烤鸭她还没吃呢。
——
出乎意料的是，沈父第二天晚上将她叫进书房，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看着沈父双鬓的白发，她内心有些酸涩。
当初沈母是有钱人家大小姐，沈父不过一介穷书生，沈母偷偷从家里跑出来陪同沈父赴京赶考，沈父读书刻苦，胸有谋略，一举高中，沈母家这才同意将沈母嫁给沈父。
可是进京一路奔波，沈母身娇体弱，落下了病根，早些年一直怀不上孩子，沈父心疼沈母为自己付出良多，无论沈父母亲说什么他都不同意纳妾。已过而立之年才得沈落郁这一女。
虽然平时公务忙，可洛郁要什么，他能满足的情况下都会满足，闲时还经常教导洛郁，带她出去玩。沈母去世后，不论是出于对沈母的钟情还是对洛郁的怜惜，他都没有续弦。
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娇艳少女，他却已双鬓发白，脸上也有点点褐斑，已到知天命的年岁了。
“小郁，你五岁时给你算命的大师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小郁，你记住，这一生，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和皇室之人有过多牵扯。这次太子妃选拔，我已经向陛下请示了你身体不适不会去，希望你能理解爹爹。”
她朝沈父明媚一笑，“小郁理解爹爹的，小郁本来也不想跟皇室之人有任何牵扯的。”
沈父微微放了放心，眉间担忧不再那么重。
然而事情会不会发生和你想不想它发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纵使皇帝已经允许了她不去，太后却非觉得五品以上的未婚配官员嫡女都应该参加，不然就是对皇室的不敬。
于是洛郁准备将自己丑化一番，毕竟如今这张脸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也找不出几个对手了。
可她就算将自己的鼻梁画塌了，眼睛画小了，下巴画短了，成了个中等相貌的少女，她还是过了初选。
难道她高估了这些官员之女的长相？于是复选的时候她将自己画得更丑了。不仅是塌鼻梁小眼睛短下巴，脸上还有雀斑，洛郁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复选的时候是在三月，桃花盛开，微风轻拂，落英缤纷。
太子云珩缓缓踱步，离这复选的十五名官家之女越来越近，洛郁在其中算是年龄大的了，个子也稍高一些，站得很靠后。
然而还是被云珩一眼瞧见。他神色丝毫未变，好似早已经料到她会有这副打扮。
云珩面色冷然地扫过这十五名长得各有千秋的美丽少女，未曾在一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就她了，唯一看得顺眼的。”云珩抬手指向洛郁，说完这句话便拂袖离去。
洛郁此刻已经真的很想将云珩这个作精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明明这在场十五位姑娘除了她都长得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了，他眼光这么奇葩就瞧她这个最丑的顺眼吗？
洛郁被公公强行带走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少女们的感叹:“传言一点也不假啊，太子殿下真的风姿卓绝容颜无双啊！”“就是气质太冷硬了，他靠近的时候我大气都不敢喘。”“不过太子殿下眼光真是……好独特啊。”……
洛郁被带到东宫时依然火冒三丈，十分克制地压下心头的怒火后，坐在镜子前盯着她如今平平无奇的脸，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打消云珩定她为太子妃的念头。
酉时云珩回来时洛郁已经卸去了妆容，看见他回来脸上立马迎起欢喜的笑容，急迫地向他奔来。
“太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妾身等你等得好辛苦哦！”嗲嗲娇柔的声音洛郁自己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要是这样能让太子妃换人又能算得了什么。
“妾身亲手给你做了晚膳，希望太子哥哥喜欢。”说完洛郁还娇羞一笑。
云珩依然面容冷峻，洛郁一见更高兴了。果然，他就不喜欢这种主动贴上去的女人，幼时不就因为觉得她是主动贴上去的所以对她厌恶万分吗？
洛郁觉得自己已经预见了云珩被她恶心到不行从而将她扔出东宫的场景了。
待到饭桌前，她十分热情地将自己烧的菜夹到云珩碗里，她可是尝过的，不是放咸了就是放辣了，没一个能下咽的，不过她略施法术将菜弄得看起来秀色可餐。
可是！洛郁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她竟然看到云珩竟然一声不吭地将菜全部吃完了！面色丝毫未变。
他没有味觉的吗？！洛郁不信邪的自己夹了一筷子，辣得她眼泪直流，不停吐气。
晚膳过后，云珩去书房批公文了。洛郁凝眉沉思一瞬，决定去书房继续骚扰云珩。
以帮云珩研磨为由，洛郁将云珩的书桌弄得一团墨迹，云珩面色依然清淡如水，在她还想进一步将墨水弄到云珩衣衫上时，云珩忽然抬头一把抓住她的手，手上一用力，她便被拽到云珩怀中，墨水尽数倒在她胸前，她火气一来，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里面的情愫太深太浓，她不由得脊背微微发凉。
手腕被箍得有点发疼，她不禁得微微挣扎，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正坐在云珩怀中，她从未以如此羞耻的姿势离一个成年男性这么近，偏偏她还挣脱不开，而云珩还这样盯着她，洛郁小脸不禁发烫起来，她猜她现在的脸一定红得像带霜烹紫蟹了。
云珩却忽然笑出声，唇角荡开一抹柔和的笑意，眉眼舒展开来，平日里冷硬的脸部线条也随之柔和了许多。洛郁就如同五岁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一样，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心跳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