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揽明月(十三)
七月初七，正是七夕节，日头正盛，蝉鸣阵阵，夏风轻拂，天顺帝驾崩。
而萧括率领数万军队，直逼皇宫，竟是要谋朝篡位，令各官员大为吃惊，这萧括，不是太子的人吗？
可唯一镇定的，只有太子云珩。
“你斗不过我，也救不了她，她只能是我的，你现在放弃，我念在十年兄弟，不会太过为难你。”云珩站在宫墙上，眼眸清凉如水，纵是面对这般场景也毫不畏怯。
“我曾经信你真心爱她，会对她好，可如今看来，你根本不懂她，更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不爱你。今日，我便是死，也要带她离开。”萧括目光冷厉，白衣飘飘，已从剑鞘拔出利剑，寒光凛冽。
乌云渐渐遮住太阳，气温更显沉闷。
数万军队与皇家暗卫厮杀起来。昔日辉煌壮观的宫门，此时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萧括与云珩武艺本就不相上下，一番下来，萧括身上的白衣已被染红，云珩一身玄衣，虽看起来没多大异常，衣服颜色却深了许多。
萧括缓缓擦拭唇角殷红的血，再次上前与云珩进行新一轮的厮杀。
洛郁从东宫赶到宫门时，已是一路踏着尸体过来的，她虽功夫不高，但轻功却也不算差，她飘上屋顶时萧括和云珩皆是一愣。
“萧括哥哥，”她嗓音温软却面无表情，“你收手吧。”
萧括刚要说话，洛郁却是走近了他，对他嫣然一笑，她瘦了许多，如今笑起来也不再娇俏明媚了。她拿过萧括的剑，转身面对云珩时依然是嫣然的笑脸。
云珩微微有些失神，他已经记不清上次见洛郁笑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自嫁给他以后，她便很少笑了。
趁着云珩失神的空挡，洛郁抬起手中的剑，向云珩刺去，电光石火间云珩只记得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挡，洛郁却早已收回手，而云珩的剑正直直插入她的胸口。
洛郁笑得灿烂，殷红的血自她唇角慢慢流出来，触目惊心。
萧括和云珩皆是瞪大了双眼，云珩的世界，在顷刻间黯然失色轰然倒塌。
洛郁倒下的瞬间云珩几乎踉跄着上前接住洛郁，将她抱入怀中。
“落……落郁你别吓我！你怎么了？！落郁！落郁！！”他双手颤抖，似乎想拔出那把剑可是又怕拔出剑洛郁立刻便没了意识，他哆嗦着替洛郁擦口中溢出的血可却越擦越多，越擦越花。
洛郁还在笑，她似乎已是十分轻松了，“云……云珩，我这一生……真……真的将身心全交给你了……我……我为你巩固地位……让你迎娶母族德高望重的侧妃……希望你成……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拒绝了你的爱意……即便……即便你万般护着我杀父仇人，我……我也忍着剧烈的疼痛为你……为你生了个孩子，”洛郁喘了口气，似是极为艰难。
“落郁……落郁……你别说了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你不要……你不要离开我……”云珩眼眸里尽是泪水，他紧紧抱着洛郁，却是浑身颤抖。
“云……云珩……我这一生……用尽一切真心待你……你却让我……尝尽了苦头，”洛郁又是一笑:“不……不过……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你……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就……就好了。”
“落郁……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求求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我以后都听你的……求求你……落郁……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走后……你放……放过萧括哥哥吧……”洛郁闭眼之际，似是想要环住云珩的肩头，可手虚虚抬起，还没碰着云珩的肩头，便从半空中垂落下去，而她嘴角，还挂着一抹舒然的笑。
“落郁！你别离开我……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云珩声嘶力竭。
此时云珩脑中一段画面闪过，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他趁着醉意跑到洛郁的偏殿，洛郁费尽力气将他扶到旁边的小院落，要走之际他将洛郁用力一拉，洛郁拼命反抗之际他故意低低叫了声“叶茹”，如愿以偿地看到洛郁身子一僵，可是看到她哭他又心疼了，低低地哄。
一夜春宵，竟是他忘了！他想起他对叶茹的维护，知道洛郁怀孕时恨不得掐死她的眼神，她痛不欲生生了三个多时辰的孩子被他送到穷乡僻壤了……
他满脸泪痕，眼里一片灰败绝望，沙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这孩子是我的……原来……原来我竟是对落郁做出了这些事吗……”
云珩好像疯了一样，抱着洛郁的尸体一阵呢喃，最后竟是嚎哭出了声，当朝太子，铮铮铁骨的男儿，此刻竟是如孩子般绝望哭出了声。
——
天顺十九年七夕，天顺帝驾崩，大将军萧括手握庞大兵权试图逼宫，太子妃沈落郁为平息战争而死，萧括迷途知返，太子云珩念在其立下赫赫战功，祖辈皆是忠臣烈士，赦免萧括死罪，免去萧括官职，其后世三代皆不可再入仕途。
人间烟火，山河远阔。
云珩批完奏折疲惫地抬眸，望着宫墙外二月梢头将开未开的稚嫩花苞，回想这半生，幼时身子弱，肥胖成疾，即便身为太子却明里暗里被同龄人嘲笑；母亲被奸人所害却无能为力；对洛郁的喜欢微微崭露头角便会给她带去灾难使沈母死于非命，少时力量微薄只能拜托萧括帮忙照顾洛郁，而自己却鲜少见她。
权势之争一路腥风血雨，等到他终于有能力为母亲报仇，将心爱的姑娘带到自己身边时，他却已不懂得如何去爱了，狠狠地伤了她的心，自己也遍体鳞伤。
这人间太苦了，他只想予她一场春宵暖帐，夜风微甜，却终是……
云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想到洛郁死前轻松释然的笑，她当真是，恨透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