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之刘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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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北府军内讧

次日清晨,北府军大营。

刘裕与其他将领刚刚来到中军帐,等刘牢之升帐议事,刘牢之刚刚坐定,还没开口,就见王恭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刘牢之忙起来迎接,王恭一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坐在主位,命随从亲兵把帅案上的令旗令箭全部收走。

刘牢之只得站在案前躬身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满营众将也都不解其意,刘裕一看阵势不妙,暗想王恭和刘牢之果然是翻脸了。从京口出发到建康,急行军不过是一个月的路程,可是走走停停这么久才到竹里,他就猜测刘牢之拥兵自重,伺机要反水。

上次太守府宴会之后,刘裕率流民营抓紧时间种夏粮,希望秋天便会有收成,每日早出晚归,还得时刻警惕何无伤加害,每天回来累得倒头就睡,都没时间与云秀说话。云秀见他对自己十分冷落,以为他因自己和何无忌见面的事生气,又委屈又难过又无法辩解,夫妻俩不知不觉就有了隔阂,某天竟然为了此事大吵了一通。次日,刘裕接到调令要立刻参战,急忙把家人和流民营的安危全托给孟昶,就整军出发,都没跟云秀道别。谁知道,这次行军竟不像打仗,倒像游山玩水,刘裕火气很快过去了,不禁挂念云秀,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只听王恭大怒道,“刘牢之!本将军对你如此信赖,将全部兵马交给你,你竟与朝廷暗中勾结,要造反吗?他们给你开的什么条件?你自己说吧!”

刘牢之忙说:“卑职忠心耿耿,将军何出此言!必是有人行反间计,将军不要中计!”

王恭大怒,怕着桌子骂道,“混账!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吗?你是忠是奸,难道我不明白!来人,把信给他看!”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个随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要走过去递给刘牢之。

王恭却一把夺过,往地上一扔,让刘牢之低头去捡。

刘牢之不动,盯着王恭。

刘敬宣在刘牢之身后,忙从地上捡起书信奉上。刘牢之接过来一看,便说道:“哼,这是假的。卑职与司马休之从无书信往来,他凭空回信,是忌惮卑职军威正盛,才使出这离间计!再说,他这信是写给卑职的,怎么会到了将军手上?”

“哼,司马休之堂堂宗室,会凭空陷害你吗?哼,当日在京口,有人指证你与庐江太守高素勾结,我尚且不信,昨日若不是司马休之的人送错了信,我还不知道你确实要反!来人!给我拿下!”

王恭说罢,他的随从们便拔出了腰刀。

不等刘牢之发话,刘敬宣便拔出了佩剑护在父亲身边,大喊一声:“谁敢!”

众将中,何无忌、刘裕等人是刘牢之的部将,此刻也都拔出宝剑,围在刘牢之身边。其他将领虽然不是刘牢之旧部,但行军以来,已习惯了听从刘牢之调遣,刘牢之治军有方,深得人心,大家此刻怎么好意思拔刀相向,便都站着不动,两不相帮。

王恭怒道,“好!好!好!你们都敢不听将令?来人,将刘牢之就地正法!我看谁敢违抗军令!”

刘牢之盯着王恭,目光里都是怒火,沉声说道:“卑职为你出生入死,你竟为了一封假信,就要取我性命?”

王恭依然愤怒:“你是我的部下,出生入死是你分内的事!如今你与朝廷勾结,本将军岂能容你?”

刘牢之没再说话,脸色愈发难看。刘敬宣对他大声道:“父亲!王将军要置您于死地,父亲不可再忍,不如杀了他,投降朝廷!”

部将中许多人都附和。

刘牢之还是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王恭。

王恭大怒,“反了!反了!来人!”

眼看着双方要火并,桓道芝从众将中间站了出来,挡在王恭和刘牢之中间,向王恭说道:“将军息怒,刘将军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眼下开战在即,司马休之本无胜算,您若杀了刘将军,岂不是帮了他的大忙!”

王恭审视着她:“你是何人?”

“在下桓道芝,是南郡公桓玄部下。刘将军的夫人是我的姨母,今年五月,在下到京口为姨母祝寿,便住在刘将军府上,直至今日。这么长时间,在下从未见过他与朝廷有任何来往,这封信必然是假造的。将军细想,您对刘将军有知遇之恩,我桓家与他又是至亲。此次桓公与您共谋讨贼,于公于私,刘将军都不可能背叛您去投降朝廷!还请将军明鉴!”

王恭脸色缓和了些,问刘牢之:“那你拥兵不进,是何道理?”

刘牢之不回答,仍是桓道芝继续说道:“回禀将军,扬州地面多湖泊水泽,近来连日阴雨,水位大涨,淹得许多路都断断续续,能走的地方又都是泥泞,这样的路不能行船,又不利于行军,我军人马辎重又颇多,自然是慢。将军乘车在大军后方督战,定然知道我并无虚言。”

王恭思忖片刻,把头一点,叹了口气说:“如今豫州军已败,荆州军又被阻在江州,胜负难料。天下之望,系于老夫一人。我军乃百战之师,司马休之不过一介书生,绝非对手,建康城唾手可得,老夫最迟后天就要登上朝堂,诛杀司马道子一干权奸,以谢天下!传令,明日寅时二刻,全军埋锅造饭,三刻集结,卯时出战!到时候,老夫要亲来阅兵!刘将军、你们众将都听着,明日你们要身先士卒,一战成功!如有懈怠,老夫定斩不饶!”

那些持中立态度的将领们都拱手称“是”。

刘牢之还是没回答,不过冲部将们一挥手。刘敬宣等人只得把宝剑收了起来。

王恭威严地扫视满营众将,见众人都不再与他作对,便站起来,一甩袖子,走出大帐,令旗令箭依然是带走了。

刘敬宣提着宝剑,看着王恭走出营帐,把脚一跺,恨恨地说:“父亲!您刚才为何不下令!”

刘牢之说:“住口!我是王将军部将,岂可以下犯上!”他说着,背过身去,冷冷地盯着王恭坐过的那把椅子,把手一挥,让众将退下。

刘裕从大帐出来,要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却被刘敬宣叫住。刘敬宣又叫住了何无忌,请他们二人到自己的帐内就座,把帐内外的侍从全部屏退。

刘裕和何无忌面对面坐着,冷冷地看着对方。

刘敬宣顾不得他们有仇,“刚才,家父被王恭当众羞辱,我身为人子,决不能善罢甘休。表兄,刘司马,你们二位是营中翘楚,家父待你们不薄,我斗胆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说着,向他们二人拱手行礼,十分诚恳。

刘裕当即就笑了,这父子俩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是刘牢之要反水,还不愿意亲手杀王恭,生怕背上恩将仇报的罪名。

何无忌却还耿直地问道:“表弟,你让我做什么,只管说吧。”

“明日王恭来营中阅兵,我打算埋伏刀斧手,将他当场格杀。”

何无忌迟疑了,“这……”

“表兄,王恭欺人太甚,就算父亲明天打败了司马休之,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父子,鸟尽弓藏,自古明训!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刘敬宣又问刘裕,“刘司马,你意下如何?”

“愿听公子差遣!”

“好!刀斧手我来安排。不过王恭的随从武功高强,刀斧手只怕未必能得手,到时候,刘司马就伺机出手!”

刘裕毫无心理负担,“好!”

刘敬宣又看向何无忌,何无忌想了想,便也点头。

“刘敬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谋害王将军!你要陷你父亲于不义吗?”突然帐帘掀开,桓道芝闯了进来,把三人吓了一跳。她刚才见他们三人鬼鬼祟祟,担心有阴谋,就悄悄地跟着来偷听,发现了他们的密谋,登时大怒。

刘敬宣忙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道芝,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

“这不只是刘家的事!当日三镇起兵,现在豫州已破,你们再反水,是要置荆州与我桓家于死地吗?”

刘敬宣也怒道:“桓道芝,你别胡搅蛮缠!这是我刘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刘裕劝道,“桓公子息怒,刘公子说得对,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

“与我无关?我堂兄率军在江州血战,你们不但不能相助,还要杀王将军,投降朝廷,这叫与我无关吗?”桓道芝怒视刘裕。

“谁叫你堂兄非要去血战?你也去劝他退兵不就得了?”刘裕一脸无辜。

“你!”桓道芝被刘裕结结实实气到了,拔出宝剑就刺他。

刘裕躲开。

桓道芝不依不饶,挥剑直劈,“你这市井无赖,敢来戏弄我!刘敬宣给你几分颜色,不过是要用你杀人而已,你以为他当真瞧得起你?”

“我听命行事,不用谁给颜色。”刘裕只是躲,却不还手,就像逗着她玩似的。

何无忌见不成体统,也上前拦道,“桓公子,你且停手,有话慢慢说!”

“哟,你们二人不是不共戴天吗?今天怎么倒立场一致了?刘司马,你对何参军横刀夺爱,还有那杀弟之仇,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吗?!何参军,你那心爱的云秀妹妹,你们才在刘将军府上私会了一面,这就抛之脑后,跟她丈夫称兄道弟了?”

何无忌顿时愣住了,眉头紧皱。

刘裕却毫不生气,笑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与何参军都分得清楚,桓公子不必费心挑拨。”

“没出息!”桓道芝见挑拨不成,更加恼怒,举起宝剑又向刘裕砍去,忽然,背后一痛,吃了刘敬宣一掌,当即便昏了过去。

刘敬宣说:“表兄,你跟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刘司马,桓道芝你来看管,此事机密,可别让她走漏风声。”说完,便大步走出帐篷。

何无忌也跟了出去,走到帐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刘司马,那天在太守府,我与你夫人只是偶尔邂逅,不是桓道芝说的那样,你不要误会。”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我们夫妻情比金坚,你不必担心。”刘裕有些无语。

何无忌听他这话,脸上显出羞愧的神色,不再说什么,转头走了。

桓道芝醒来时已是深夜,觉得背后生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睁开眼睛周围一看,是一个帐篷,陌生得很,不知道谁的地方,再一看自己竟然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了。她大惊,拼命地挣脱,“来人!来人!”

只听有人在背后说:“别叫了!别叫了!这么快就醒了,早知道我把你的嘴也堵上了。”

桓道芝一惊,想回头看是谁,但是怎么也动不了,“你是何人?为何害我?”

刘裕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一身甲胄,腰里带剑,脸上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讨厌神情,“桓公子,你醒了?得罪了。”

“刘裕!你为何绑我?你要杀我吗?”桓道芝想起来,她是撞破了刘敬宣的密谋吃了他暗算,现在他们把她绑在这里,是要灭口吗?

她尽量压制着恐慌,试图策反刘裕。“刘司马,你……可三思,刘敬宣让你去杀王将军,绝不是什么好意,不过是想让你替他杀人,替他去做这件脏事罢了。”

“没错,桓公子所言极是。”

“那……那你还要帮他?”

“我不是帮他,我是听命行事。”

“你是司马,他是参军,你要听他的命令?”

“这是刘将军的意思,我当然得听。”

“刘将军亲自下令了吗?”

刘裕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桓道芝又急又怒。

“我笑你迂腐,他们父子一体,谁来下令还不一样?这世上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记住了吗?”

“你!”桓道芝强压怒火,“是!我迂腐,可刘司马聪明过人,难道你看不出刘敬宣要陷你于不义!”

“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杀了王将军,难道别人会说是我刘裕要反?”

“怎么没关系?王将军待你不薄啊,你这司马之职,还是他给的!”桓道芝说完,见刘裕若有所思,没有反驳她,便继续说道,“刘敬宣这个人一向刻薄寡恩,你别以为替他做了这件脏事,他会多感激你。你想想,他们父子被当众羞辱,为何不当场发难,然而要安排行刺?不就是不想背上‘弑上’的罪名吗?你再想,你与何无忌有仇,跟刘敬宣也一向不和,他们为什么要用你做这件机密的事?不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掉王恭,再杀你给王恭报仇,好撇清他们与此事的关系,顺便也为何家报了仇,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呀。”

刘裕等她说完,问:“难为桓公子为我着想。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

“依我之见,你立刻放了我,你我一起去给王将军报信!王将军自感激你的!”

刘裕脸上又露出明朗的笑容,“桓公子,北府军数万大军都在刘将军手上,王将军身边不过几百名亲兵,以数万对几百……这,王将军的感激,还有什么用吗?”

“……”

“到时候桓公子除了给自己王将军陪葬,还替桓家触怒了刘将军。我猜你家南郡公应该不想与北府军为敌吧?”

“……”

“桓公子,王将军自从把军权交给刘将军,他的性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他迟早是死,早一天晚一天罢了。我劝你袖手旁观,不要多事。”

“可,王将军待你不薄,你就一点恩义都不讲吗?”

“我与王将军身份悬殊,我们之间有什么恩义?我是军人,吃谁的粮,听谁的命,仅此而已。”

桓道芝脸上黯然,尽是灰心的神色。“那你绑着我……是连我也要灭口吗?”

刘裕忙说:“那不会。刘公子怕你走漏风声,让我看着你。我没有别的地方安置你,又不想惊动你的侍卫。只好屏退旁人,把你绑在我这里。”

“他只是让你看着我,没有让你绑着我吧?”桓道芝知道自己死不了,顿时气焰又嚣张上来了。

“你昏迷了一天,我也不能一直不睡地盯着你,得罪了。”刘裕满脸嬉笑,好像他只是跟桓道芝开了个玩笑,没有什么大不了。

君子不重则不威。桓道芝非常厌恶他这样轻浮的态度,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刘司马,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还记得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我放了。”

“好。”刘裕说着,就来解她的绑绳。

桓道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答应了,还答应的这么快。她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你就不怕我跑了?”

“那最好。战场危险,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刘裕竟然还会顾念自己的安危?桓道芝有点意外。“那刘敬宣发现我走了,你如何交代?”

“他只是怕漏风声,也没说我不能放你。天快亮了,你走吧,不过别带侍卫了,动静太大,刘公子不会为难他们的。走吧。”

刘裕说完,带桓道芝出了帐篷。帐外已经拴着一匹马,马上准备了干粮和水囊,行囊里有几件衣服和一些钱,还有一个通行全营的令牌,可免于被人查问,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

“看来,他早就打算放了我。”桓道芝暗想。

“快走吧。一路小心。”刘裕催她上马。

“你就不怕我去告密吗?”

“你没那么蠢吧?”刘裕刚把马缰绳交到她手上,听了这话,十分惊奇,还有点后悔的样子。

桓道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灰暗的心情少了些阴霾。她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刘司马,这件差事,我劝你也三思。大丈夫顶天立地,可别让人说三道四。后会有期!”

说完,她调转马头,飞马而去。

刘裕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然后就听到有人击金柝报时辰,又有人大声传令:“寅时三刻,晨炊已毕,全营列队!”

整个军营就像从睡梦中醒来,各营将领纷纷带领士兵向中军帐处集结,一时间人喊马嘶,杀气四起。

数万士兵威严整肃,刘牢之等众将官在军前列队。

营门处有人喊,“王将军到!”

在众将官队列里的刘裕笑了,把腰里的宝剑拔出来一截,寒光一闪。

今天,这剑要饮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