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共饮合卺酒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甄宓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到曹家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曹府下人将她当做上宾款待,不过平日也没什么人来找她,她也落个清净。
曹植倒是常常给她写信送诗,而甄宓也识时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直和曹植保持距离,加上她又待人有礼,曹夫人对这个聪慧的孩子倒是越发喜爱。
这辈子若能这样平平稳稳度过,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甄宓这样想着。可没料到,祸从天降。
这日里,曹夫人过来看望她,甄宓明显感觉夫人对她的态度愈加好了起来,就像是对待……
她不敢往这方面想,只是心中的不安突突往出冒,直到曹夫人说带来个消息,她的心“噔”地一下,强压住心神,挤出一个平日里一贯展露的,不失礼仪的笑,稳住心神问夫人是何消息。
果然,意料之中,但甄宓无法和意料中般坦然接受。今日前堂中,曹操下令为两儿寻亲,将清河崔氏之女指给了曹植,将她……指给了曹丕。
想起曹丕,甄宓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了。
除了那次在袁府,她就没再见过他,虽然平日都在曹府,但一个在西厢,一个在东厢,加上她平常门也不出,根本不会碰面。
她不知道曹操为何要把她指给曹丕,也没有力气去想什么。
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无力的悲凉,她只想远离斗争算计,简简单单活着,可是就这么难……
人在屋檐下,身为俘虏,生死大权尽在他人之手,更不要提婚姻之事。
别说曹操只是将她嫁给曹丕,就算是把她指给低下的奴隶,她又有什么抵抗和选择的权利?
她在意的人不是很多,可全在曹家人手中……
婚礼的排场很大,只比皇家规格小了几分,像是有意弄得天下尽知,曹操邀请了数不尽的文武百官。
娶妻俘虏,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甄宓生得再美,也改不了是战败袁熙之妻的事实,何况又有曹植与贵族之女的指婚在前。
换而言之,这场婚礼闹得越大,对曹丕而言,越是羞辱,而甄宓也知道,自己恰好又不幸的做了这颗棋子。
只是她想不通,一个父亲,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同是一母所生,为何曹操对曹丕和曹植的态度天差地别?
婚礼一步步进行,到最后拜堂结束,已是晚间了,甄宓被人搀扶着走下堂。
离开大堂时,她从喜帕之下隐约瞥见曹丕今日穿的红色喜服。
看不到他的脸,甄宓只看见他腰间佩戴的一个白色圆形玉佩,想来价值不菲。
忽然想起上次,那回他穿得是一身金色战甲,腰间……是那把长剑,下意识地,甄宓低眸看了眼右手上的那道疤痕。
这是上次她在那把剑下寻死留下的,疤印散去不少,现在看只是淡淡的一条线……
“新娘子,当心些。”注意到她的动作,回廊上,旁边喜娘出声提醒,缓缓垂下手臂,甄宓随着喜娘一步步走进婚房。
想到和曹丕的喜房,她只觉得一片陌生,心里那股不安又开始扑腾了。
其余人都渐渐走完了,新房床榻处坐着新娘,旁边站着两位喜娘,甄宓手持着七贝扇等了许久,不见那人的到来。
想来他今日也是不痛快的,甄宓没有动作,只是保持着执扇的坐姿,丝毫没有变动,依旧是往日那副淡然模样,眉间没有一丝不悦,也没有所谓的喜色。
喜娘面面相觑,对甄宓的表现很欣慰,天已大晚,新郎久久未归,要是换了哪个不懂事的,早就闹起来了。怪不得曹夫人如此喜欢这个媳妇。
忽然门处出现响动,喜娘望了过去,就看到跌跌撞撞扶着门框,步调不稳的曹丕,“新郎来了,新郎官来了……”
喜娘立刻笑着大声喊道,像是在有意说给甄宓听。
拿着扇子的手没来由抖了一下,没有放下脸部的遮挡,甄宓只是侧目看见他身上的喜服,以及那双黑色靴子。
若不是怕惹怒丞相,他连这身衣服,都想换成黑色的吧?
这桩婚姻,想来她与曹丕都是拒绝的,突然间,甄宓竟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之感,扇下女人唇角微微一弯,似在笑着这场闹剧。
只是……再次仔细把目光放到低下,甄宓才发现他靴子底部的泥土,喜房从门到床围,均有灰色脚印。
相府一向整洁,不可能出现未扫清泥尘,今日又是大婚,除了……马厩。
他去马厩了?
甄宓脑中忽然蹦出个人,司马懿。听府内人说,此人心性极高,曹丕多次邀他相助都被拒绝,前些日子刚被曹操贬去养马……
甄宓还在胡乱想着,手中的东西已经被人拿了下来,名贵的七贝扇就被他随手扔到一边,甄宓把手交叠放在双膝,没有抬头亦没有低眸。
她目光直平盯着桌上置房的合卺酒,始终没有抬起头看曹丕一眼。礼仪有数,完美得根本挑剔不出丝毫差错。
“抬起头来。”
偏偏曹丕就看不惯这幅样子,此时她低着眉,可眉间的冷淡依旧同初次相见时一样。
这女人,和那个人一样,永远都是一副样子,心思深到难以度测。
想到曹操下令操办的这场婚礼,曹丕心中的不平愈加严重,为什么,他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子健!
甄宓听话把头抬起,看着自己将要共度一生之人。
可能是穿着红色喜服的原因,他并不像穿着战甲那般严肃冷冽,只是此刻眉头紧锁,看着甄宓的目光,十分不友好。
“新人该饮合卺酒了,”看着两人一直不说话,喜娘赶快调节气氛,两个喜娘对视一眼,弯腰把甄宓扶了起来。
没再说什么,曹丕挥袖转身,坐在了玉凳上,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甄宓也坐了下来。
“新人共饮合卺酒,自此瓜瓞绵绵,白头偕老。”
听着这话,有种时隔已久的熟悉,甄宓自嘲一笑,举起了喜娘手中的酒,曹丕素来目光精亮,自然看到了她唇角并不真诚的笑。
共饮合卺酒,红衣骑白马,是多少少女的青涩幻梦,或许,她曾经也梦到过,只是并非像如今这般。
饮下合卺酒,相顾而无言……
她坐回了床榻之上,喜娘已经关门出去,婚礼已经完成一半,剩下那半……甄宓不知该如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