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的哀歌:哈代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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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菲尼克斯的舞会

走向杰妮的是文雅的青年,

他来自海岛孑然一身,

他的爱情如苹果一样新鲜,

他的举止、他的语音,

他向她求婚那么彬彬有礼,

要她成为他温柔新娘,

他将永远属于她自己。

杰妮此前生活难说是淑贞,

卡斯特桥没几个女人

经历了比她的更多的爱情,

接触的人种种,其中

有国王骑兵团的战士骑兵。

他们骑着战马,挥着马刀,

掀起了比斯开湾浪潮;

而杰妮钟情于农村的青年,

他为了爱献出了一切。

如他们结婚,她发下誓言,

是他的妻子一心一意,

从新娘的喜酒到坟山。

他们结了婚。她那位夫君

对杰妮的信任无限界,

而杰妮保持着正直和纯洁,

恶意的中伤也不能

作用于一个如此正派的人,

伴侣的职责如此尽心,

她没有任何邪恶行迹。

生了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通常一样开始了流浪:

杰妮又一次处于孑然一身,

一如她的心灵在找寻

家庭欢乐的慰藉以前那样,

一如这对消失的男孩

回来温暖她的小屋从前一样。

杰妮的岁数已接近了六十,

她走到哪里也是老人,

有一天她不无兴奋地惊悸,

因为听见了欢乐呼呵,

马刀的闪光以及鼓乐穿云,

早年的爱人从战场归,

是国王骑兵团的战士。

她转过身去,低下了她的头,

在圣彼得教堂的门口;

“哎,那强压的念想,”她说道,

“我风烛残年白发苍苍,

可那些声响,它们让我激昂,

那些快乐的人让我年轻,

就像他们过去一样。”……

那是圣诞节,菲尼克斯酒馆

点亮了小蜡烛细且长,

骑兵团三十几个骁勇的战士,

郑重宣告把舞会举办,

像曾经的那样(是一个传统),

在波拿巴王朝覆灭前,

就驻扎在这个小镇城。

那夜晚热闹的“士兵欢乐曲”,

明快的步伐和节奏

“快乐的小伙”“害羞的少女,”

传入躺卧的杰妮耳中,

身旁是她的夫君;她热血沸腾,

似乎是洪水流过她全身,

把岁月沧桑一扫而尽。

她起身着装,把自己来打扮,

那灰白的头发编绺绺细编;

帽子上装饰红色蝴蝶结两个,

急匆匆用别针固定住;

踮着脚尖她下楼走到了街道,

随着乐曲她疾走慢跑,

酒馆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除了那舞步,没有别的声音

打扰这寒冷的空气;

没有打更之人在子夜时巡游,

也没有旅人在这里走;

在这个诸圣日,随着那乐音

闪动着天狼星浩浩煌煌,

北斗七星在一方排列布阵。

她敲了敲门,然后迈步入进,

高高的军士把她拦阻,

“嘿,老大娘,您要到哪儿去?

这可是私人的舞会。”

“没有人比我更有权利入进,

在你生之前,年轻人;

骑兵团的人我全识认。”

“别错看了那位夫人的莅临,”

管事开口道:“你看,

我们还没有足够多的舞伴,

请你允许她进来。”

他们抓住她的手转个不停,

杰妮觉得她又回到

那个迷乱的年代。

夜晚留不住,时辰过得迅疾,

她步履极快好像在飞;

每一次而且总是她进入舞池,

吉格舞或者环形舞,

她蹲下又起身,她扬扬得意,

(以前的舞会她曾学会

弯腰跳跃、旋转如飞)。

哟,那是她最擅长的快步舞曲

(交叉着双手、松开旋转)

“胜利进行曲”以及“窈窕淑女”,

著名的“迈利上校跳起”

“约克公爵”,还有“仙女舞曲”

“罗蒂大桥”(来自法兰西),

她舞步欢快,脚跟脚尖。

“巴黎的陷落”,是最后的一曲,

圣彼得的钟敲了四声,

杰妮起了身,心脏跳得怦怦,

寻找着她那沉寂的门;

他们陪伴着杰妮,蹑手蹑脚,

唯恐脚跟的踢踏响声

会把打鼾的丈夫惊动。

壁炉里的火燃烧得无精打采,

最后终于剩了她自己;

五十九个年头又一次转过来;

她浑身软绵绵,跪在

门柱的旁边,好像一只飞镖

穿过了她的胸膛,

一阵阵痛苦心慌。

她斜倚着,他们已无影踪,

启明的晨星闪闪亮,

悬挂在高地的上空,那里

一排排年迈的榆树;

夜晚将过去,从普弥山峰

到展卖场和斯坦桥,

没有一丝丝的响动。

尽管她内心中强烈的不安,

还是躺在了丈夫身边;

他疲惫不堪,而躺在那里,

卷缩在拼接的被子下,

如她昨晚爬出的样子一般,

仍在睡眠,似神经错乱,

表现出对她完全的信赖。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面容,

坦荡慈祥,热泪滚下;

她长长的亲吻似刚刚求婚;

她选择住在他的居室。

她觉得她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成为他忠贞不渝的妻,

而在从前她曾是……

时辰到了六点,丈夫起了床,

做活计的铁器叮当响;

瞅了一眼杰妮,仍然在睡眠,

似乎比他睡得还香甜。

仔细地观察,令他很是沮丧:

理智告诉他,昨夜或者今晨,

她的灵魂已归天。

有人说,是某种极度的紧张

这些年一直压在她心头,

导致了她心脏主动脉的破伤,

而他的信念却毫不动摇。

在夜幕降临和初日曈昽之间,

杰妮并没有离开他身边:

国王的骑兵沉默无言。

哟!现在与过去已是不一样,

漂亮的姑娘也不再那么自由;

而他们仍然是勇敢的人,

国王骑兵团的战士们。

当他们从卡斯特桥拔营动身

翻过了梅尔斯托克高高山岗,

那是最令人伤感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