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五幕 防御
卡拉顿湿地西部，平原地带。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昨夜覆盖半个德玛西亚的大雨并没有殃及这里。如果从高空俯瞰，卡拉顿湿地大大小小的湖泊和沼泽到这里已经完全消失了。充沛的地下水和长时间的光照让卡拉顿湿地植被茂盛，但到了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绿色仿佛被截断了一般，一整块平原都是如此的荒芜不堪。无处不在的是刀斧等武器劈砍的痕迹，攻击性法术残留的魔力渗入地表，黄色土壤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杂草顽强生长着。至今还未消散的魔力乱流甚至改变了某些地区的物理规则——失重、永恒黑暗、极寒或者极热屡见不鲜。隐秘的斥候小心翼翼地行动，手中特殊的传讯能石将他们的所见所闻快速传达给后方军队。
这里是瓦罗兰最大的古战场之一，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的士兵在此对抗战斗已有上百年历史了。一棵不起眼的枯树上，全身黑色的乌鸦尖叫着飞起，树枝上的露水被震得滚落。
向前缓步推进的诺克萨斯先遣军停了下来，他们越过莫格罗恩关隘的北方入口后就进入了德玛西亚的领地。如果在这里出现军队的话就该是德玛西亚的军队，最前方的士兵疑惑的看着面前长矛与圆盾组成的方阵，他们恰好挡住了前进方向。这些阻拦者虽然眼神冷漠坚定，不见畏惧，可除了头部之外几乎没有护甲，所持的武器也大多老旧破损。最主要一点，他们只有几百人。
诺克萨斯的每个人都必须要服六年兵役，而先遣军中绝大多数是第一次参加战争的新兵。即使未曾征战，他们都能察觉敌人和传闻中装备精良、规模庞大的德玛西亚军团相去甚远。
领头的高级军官果断下令，先遣军后方的符文法师们一起高声咏唱着刺耳的咒语，弓箭手们拉满长弓蓄势待发。
一个巨大的黑暗之球冲天而起，看起来可以直接湮灭这点薄弱的防御，紧跟法术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箭矢如黑色洪流。
方阵中间唯一站着的烈阳祭祀高举手中的铁色盾牌。不同于阵中清一色的圆盾，这块盾牌的样子很特殊：像是用钢铁制作成一只飞翔的鸟，再用同样材料制作半个太阳和飞鸟拼合在一起。瓦罗兰大陆上没有其他任何盾牌和它重样。尽管很怪异，但却有着莫名的美感，仿佛远古先民用来祭祀的威严图腾。
如果有人研究过拉阔尔民族的文化就会知道，半个太阳在这里并不是指太阳的一半，而是……太阳之中！
类似祷告一样的祭祀音颂唱完毕，白铁色被熔化一般消失，整面盾牌洗尽了它的铅尘。太阳之中的橙红色飞鸟绽放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隐隐的啼叫声从中传来，它像是……活过来了！
一个半圆形的金色光壁笼罩着方阵，在最前方的潘森和蕾欧娜从圆盾下抬起头，因为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除非有人能完全隔绝太阳光线，否则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绝对无敌。
恐怖的攻击如期而至，巨大的暗色能量球碰到光壁就如石沉大海，数万支箭矢甚至都不能让盾牌颤动一下！
诺克萨斯的士兵已经冲到跟前来了，功勋和权力鼓舞着他们。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某种极强的防御法术，越强大的魔法使用限制越高。对方只有寥寥几百人，而他们仅仅先遣军就以万计！
像是被猜中了一样，祭祀放下盾牌，金色的光壁消失在晨光中。潘森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敌人的到来意味着不会有法术和弓箭来干扰他们了，因为那样会伤害到友军。其实“钢铁烈阳之匣”庇护他们一整天都没问题，但既然盾牌放下了……就意味着杀戮开始了！
蕾欧娜从他身边冲了出去，身穿兽皮的她矫健得像一只小鹿。腾身从最前方的枪尖上跳跃到人群中肆意飞舞。她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每一拳都能让一个成年的诺克萨斯士兵倒地不起——通常是脊椎断裂或者颈部扭伤。潘森苦笑着跟了上去，一边挥舞着长矛随意击杀着身边的敌人，一边解决着那些失去意识的可怜虫。
每一个斯帕坦人都被分散开来重重包围着，他们是有意为之。在一些战略家看来，以少敌多仍然分散兵力无异于自取灭亡。但这并不适用于斯帕坦人，他们来自以战斗为艺术的民族，拥有者极高的自尊心，以一敌十是最低的底线！
先遣军们看起来是如此不堪一击，诺克萨斯人的鲜血飞溅在脸上，把他们衬托的仿若神魔。
祭祀冷漠的旁观着这一切，所有想到他身边的人都昏厥了过去。如果有人陷入危境他也不会救援，这次战争名义上是保护家园，实际上是对族中年轻一代的试炼……死亡的人皆是没有资格参加“阔尔”仪式的人！
一面倒的杀戮盛宴展现在毫无经验的先遣军面前，恐惧像传染病一样在士兵之中蔓延，开始有人大喊、哭嚎，然后开始争前恐后的逃离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潘森掷出长矛，把一名潜藏在蕾欧娜身后的偷袭者钉死在了地上，少女回头一笑返回了他身边。初生的朝阳照在他们脸上，相比着他的古井无波，少女则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潘森拔出插在地下的长矛，裸露在外的双眼里映出堆积如山的尸体和仓皇逃窜的敌军，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
有人说，斥候就是军队的眼睛。但一个小时前所有斥候都没有了音讯，也就是说诺克萨斯的侵略大军已经失去眼睛一个小时了。
即使是如此糟糕的情况也阻止不了斯维因的闲庭信步，他举起手中的肉食，肩膀上的乌鸦撑开翅膀向前啄食着。
这种人不是麻痹大意到一定地步了，就是有信心局面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卡特琳娜沉默地想着，毋需置疑这位著名的策士不属于前者。
“大人！”满头大汗的近卫军冲进了后方营地，双手高举，“这是前方斥候传来的讯息。”
斯维因拄着拐杖不慌不忙的走到卫兵面前，拿起了传讯能石。
“敌军数百，各个可敌数十兵，先遣军伤亡逾两千人。”卡特琳娜轻声读出了这简短而让人震惊的消息。
斯维因眯了下眼睛又平静的来回踱步，暗红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让先遣军撤退，退到战场边缘。”
“是，大人！”卫兵得到命令后小跑着离开。
“我闻到的是恐惧么？”卡特琳娜舔着红唇，手放在了腰下的双匕上。“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吗？斯维因大人。”
屠杀弱者从来只是低级刽子手的事，她所存在的意义就是消灭那些普通人难以战胜的目标。以一敌十的军团？据她所知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都没有这样的军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已经成功挑起了她的兴趣。
斯维因没有看向她，而是微低着头，双手都放在了拐杖上。有些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带着沉思：
“大约六十年前，我方军团在此遇到过这样一支队伍，他们自称是拉阔尔族斯帕坦人。居住在嘉岗坦山脉之上，那里据说是大陆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甚至可以俯瞰看到山脚下的这片战场。这并非值得称奇，要知道在这绵延的山脉中总有一些神奇的地方，当时的军团首领没有在意。可就在和德玛西亚的战争中，从山脉上冲下来一支军队，他们说自己是来自巨神峰上的勇士。军队的人员只有千人之数，虽然各个精壮无比，可这对于战场上几十万士兵而言太过微小了，尤其是他们还拿着古老的矛与圆盾——这很可笑，看起来离废铁也就一步之遥。双方都没有在意这些土著民，目标还是放在对面身上。可是，”
斯维因抬起头，像是看到一副值得观赏的画卷，“可是他们居然对着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同时宣战，并且展现了令人震惊的战斗技巧，战场上不分势力见面都成为了他们的矛下之魂。此举激怒了两国的将军，居然开始合力攻击一支不足千人的军团。这时候，他们才开始举起手中的盾牌，列成一个没有空隙的圆阵。十万之军，前赴后继，都没有冲破那个圆阵。而诺、德双方的死伤已经无法统计了。”
“于是决定撤军了？”卡特琳娜心一沉，如果现在遇到的这支军队也属于那个叫拉阔尔民族的话，可能真的是遇上大麻烦了。
“是的。”斯维因叹了一口气，越是精明的策略家越是对此唏嘘不已，“这是战争奇迹，而且也只能由那个民族创造出来。从那以后，每隔几年都会有斯帕坦人来这里与双方交战。”
“你说他们对两国同时开战，而德玛西亚军队正在赶往这边……我明白为何要撤回先遣军。”
“对，无可匹敌的防御阵型……最大的缺点就是追击。这是我留给德玛西亚的礼物。”斯维因看着卡特琳娜，言语里似乎带着笑意，“现在，你可以出发前往嚎叫湿地了。记住，要坚守到无畏先锋的到来，杜·克卡奥小姐。”
“定当不辱使命，斯维因大人。”卡特琳娜微微躬身，鲜红的颜色一闪而过，原地就再也没有了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