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咫尺伊人
上巳节，山樱园。
白色和粉色的樱花绽放得错落有致，花中夹杂着刚刚冒出的绿叶，这一抹白绿交加的春景既纯洁无瑕又透着勃勃生机。
如此美景，倏地冒出一道惊呼：“你是何人？”
问话之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崇昌县主。
守真被发现后，心中紧张，外表却是镇定自若，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守真有礼了。”
身后的清风和明月手里拿着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樱花，跟着守真一起唱喏道：“贫道清风明月有礼了。”
原本严厉肃穆的气氛，马上变得让人忍俊不禁起来。
小金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崇昌县主也呆住，没想到两个孩童这么乖巧的跟自己打招呼。
身后的两个丫鬟更是捂嘴偷笑，只觉得两个孩子装作小大人的样子可爱至极。
“你们……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贫道在此等人。”
“等谁？”
“等我！”三郎武崇敏的声音来得正是时候，“见过两位县主姐姐！”
一向沉稳的守真在短短的时间里差点失态，无法正常面对西城县主。
幸亏，三郎武崇敏及时解围。
“原来是崇敏，身为主人，怎么没有去招待主宾？不对，你怎么认出了我？”崇昌县主问道。
“你觉得我傻是吗？怎么说我要比你聪慧一些吧。看看你脸上的唇脂（注①），你认为我们男人会涂抹唇脂吗？”
崇昌县主猛地一捂嘴道：“姐姐，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又转身训道：“你们两个死丫头，也不告诉我一下。回去，我给你俩画一个大花脸，让你们笑我。”
两个丫鬟捂嘴偷笑，却不敢说话，不能在外人面前顶撞她。
“每次都这么风风火火，谁能追得上你？”小金仙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又如风动碎玉般出尘。
守真却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失态，内心很是惶恐。
“那我这身衣服岂不是白穿了？”崇昌县主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软脚幞头。
“什么白穿了？”
一位额头上有落梅妆的干练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崇昌县主略同的是，她也是一身男子打扮，与崇昌县主不同的是，她头戴浑脱帽，一身白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束鞢躞带，足蹬黑色黝靴，腰悬一口宝刀，英气逼人。
“婉芳姐姐！”三郎武崇敏叫道。
“乖，叫得这么亲切，是不是想我了？”梅花将军魏婉芳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问道。
“没……没有。”三郎武崇敏马上否认道。
“哼！居然不想我？”
“不……想……”三郎武崇敏遇上了害怕之人，差点被整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芳姐。”
“芳姐。”
两位县主都与梅花将军魏婉芳打招呼。
魏婉芳不敢托大，唱喏道：“见过二位县主。”
“芳姐也是来参加曲水饮宴的吗？”
“今日聚集了这么多的皇嗣女眷，梅花卫特来巡逻，保住诸位的安危。”魏婉芳回道，语气明显轻松了下来。
“都是皇家子嗣，哪会有什么危险？”三郎武崇敏身为主人，不得不出头道。
“谁说的？前些日子的深夜，贵府不是曾经出现了一名冒充梅花卫的盗贼吗？为此，公主殿下专门找过金吾卫问询。今日，圣上派遣梅花卫前来，就是以防万一。毕竟，这里的女眷较多，金吾卫不方便巡逻。”
守真马上想起了某一晚的深夜，公主府里确实来了一个自称是梅花卫办事之人，没想到是冒充梅花卫的盗贼。
“最后抓到盗贼了吗？”守真问道。
“你是何人？”
“贫道……”
三郎武崇敏抢先道：“他是长安昊天观的守真天师，是母亲大人最欣赏的天师。”
魏婉芳不由地多看了守真几眼，皱眉不已。
她的心里嘀咕道：“公主殿下不是礼佛吗？何时信奉道门了？”
只是这些话不能问出口。
三郎武崇敏是担心魏婉芳肆意盘问浪费时间，只得抬出母亲镇国太平公主来做挡箭牌。
听说守真是镇国太平公主最欣赏的天师，两位县主的脸上都凝眉望来，想要看出守真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小金仙第一次注意到守真。
守真头戴玉质莲冠，一枚道簪横于发髻之中，发髻里两绺华发异常醒目，额广鼻正，丰姿俊朗，脸上少有笑容，一身鹤氅，立于山樱树旁，给人一种“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的淡然。
魏婉芳多看几眼之后，便回道：“天师，还未抓到这名冒充梅花卫的盗贼。”
守真又问道：“崇敏，府上可曾丢失东西？”
“没听说。”
魏婉芳一怔后，马上说道：“如果盗贼真的盗走府上的东西，那么府上的侍卫就要被流放边疆了。”
“婉芳姐姐说得是，府里这么多侍卫，岂能让盗贼得手！”事关镇国太平公主府的颜面，三郎武崇敏马上附和道。
“仙姊，你说这位天师是不是与公主殿下的年龄相仿？”崇昌县主低声问着小金仙。
她看到守真道长的白发，觉得年龄应该年长许多。
由于她头戴软脚幞头，无法与小金仙太贴近说话，声音大了些，让全场之人都听见了。
众人只做充耳不闻状。
三郎武崇敏说道：“我与天师还要参加临淄王表兄的曲水流觞，就此告辞。”
武崇敏听到了与母亲镇国太平公主的话题，却也不好说破，尴尬之余只好带着守真等人离开。
“三郎慢走。”
“三郎慢走。”
众人与武崇敏唱喏。
魏婉芳心知武崇敏匆忙离开的原因，却也不好点破，与两位县主寒暄了两句后，便匆匆离开，像是勘察着地形，寻找着什么人。
守真紧随着三郎武崇敏而去，路上却想起了少年往事。
记得小时候，银角妹妹最是爱哭，他便跟着内教坊的“傩舞”老人学了些木偶戏（注②）的皮毛，然后与小金仙、银角妹妹一起用偶人过家家玩游戏。
偶人做的比较简陋，“以雕木为戏，丹绘之，衣服之”，虽比不了内教坊的为“傩戏”准备的张牙舞爪的面具，但提线摆弄偶人时的乐趣却是其他大人无法享受的。
他和小金仙、银角妹妹等孩子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童年。
令人心碎的是，恰恰是这些偶人埋下了惊天祸根，让守真再也不敢面对李隆基、小金仙、银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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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唇脂，也叫做口脂，即现代的口红。不过，古代口脂和胭脂通用，用手指直接蘸取、点涂。
注②木偶戏，又称为傀儡戏。源于汉，兴于唐。三国时，已经有偶人进行杂技表演，隋代则开始用偶人表演故事。表演时，演员在幕后一边操纵木偶，一边演唱，并配以音乐。根据木偶形体和操纵技术的不同，有布袋木偶，提线木偶，杖头木偶，铁线木偶等。
《史记•孟尝君传》中记载“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说明先秦时已有木偶和土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