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家
“夫人，夫人不得了了呀！”
陆夫人怀抱陵岚的孩子，她和老爷商量，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做：陆开云。意思是希望陵岚在宫中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夫人不急不慢地说：“怎么了，没规没矩的。”
“夫人，小姐回来了...”
“什么！”
话音刚落，陆陵岚已经悄悄站在了门口。“娘...”
陆夫人回头把孩子交给奶娘，激动地过来握着陵岚的手。“孩子，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皇上开恩放你回来的？”
陵岚却没有勇气向她解释。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转过身抽了一根凳子出来，拉着陵岚坐下。“你跟母亲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我...”好不容易开了个口，却只憋出这两个字。这一刻陵岚深深地感到自己没用，她不是一个很乖、很争气的孩子，小时候没少让陆夫人操心，唯一的优点也就是生性善良了。
陆夫人顺顺她的背，慢慢地引导她说：“我们陆家的女儿送进宫可不是冲着受委屈去的，要是有什么隐情，有娘跟你撑腰。”
“嗯...其实我是...”
“岚儿！”陵岚正打算说出实情，外面却传来赵姨娘的声音。陵岚回过头，门外边大大的黑影子，似是被丫头拦下来了。
陆夫人有些不耐烦的说：“放她进来。”
门一开，赵姨娘飞一般地冲过来把陵岚团团抱住。
“姨娘...姨娘我快出不了气了。”
“啊啊啊...对不起啊岚儿。”赵姨娘的到来使得陵岚安心不少，也许是她给这个房间增添了轻松的气氛，陵岚感觉空气的流动都变快了。
陆夫人一声呵斥：“坐下。”
赵姨娘乖乖放开陵岚坐到了对面去。
“......”陵岚把宫里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两位长辈。
虽然陆夫人和赵姨娘一向不和，听闻此事的反应却出奇的一致。
“还以为母亲会责怪我呢。”
“怎么会，我自然舍不得你老死冷宫的。”
赵姨娘称是，说：“对对对，逃回来好。咱们大小姐年轻貌美的，还怕找不着好男人？”
陵岚一听赵姨娘希望她再嫁，连连摆手：“别这样啊姨娘。我这么一个冷宫里出来的人，还带着个孩子，谁要啊...”
陵岚已经嫁过一个不爱的人，尝到了恶果，她绝不愿意再嫁给另一个不爱的人。
“不怕不怕啊岚儿，姨娘帮你找，给你介绍个好的，会疼人的...”
“快闭嘴。”陆夫人板着个冷脸，啪的一下把茶杯砸在桌上。“我女儿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你插手。”
陆夫人就没对她有过好脸色，这么些年赵姨娘已经习惯了。
“是...”
“母亲，我此次回来只要能看一眼您和父亲、姨娘还有孩子就够了。我是罪人，不用多久宫里就该发现我不见了，等父亲回来，我见他一面便走。”陵岚投来抱歉的眼光。
“真是委屈你...”她笑着摇头，别过母亲和姨娘，去瞧她的孩子。
云儿正在摇篮里恬睡，脸颊红彤彤的，看样子不是个顽皮的孩子。陵岚稍稍放心了，把一件小马褂塞到摇篮边上，出来的时候为了轻便，什么多余的都没带，只有这件小马褂。是她亲手缝制。她又看了一会儿孩子，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问，就是那首梦中的儿歌。为了节省时间，她马上跑去了赵姨娘的房里。
“姨娘，开门。”着着急急的敲了一会儿门，赵姨娘亲自过来开门了。
“什么事啊岚儿。”
“你会唱儿歌吗？”
赵姨娘先是一愣，然后说：“儿歌？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哦——给云儿唱对不对，哎呀你看我这脑袋！老咯，不灵活咯。”
陵岚点点头，然后进了赵姨娘的房间。赵姨娘和陵岚对坐，说：“想学什么儿歌啊？”
“我记得小时候听过一首什么‘红花’的儿歌，姨娘会唱么？”
赵姨娘坐着想了想，点了点头：“是这首吧？”说着就唱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忘乎所以了。
正当赵姨娘忘情地歌唱时，忽然一个丫头敲门：“大小姐？”
陵岚麻利地起身过去，原来是来汇报说老爷回来了。“姨娘，谢谢你啊。我去见见爹。”
“好，好啊...”赵姨娘憨笑着送她，外边的铃兰花开得很好，娇俏动人。看着陵岚走在花丛中的小道离去，那清爽的背影，忍不住徘徊在门口，直到陵岚在尽头的转角处消失。
不必说父亲一定训斥了她，男人和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总是不同。不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必要计较谁对谁错了。父亲的话陵岚一句也没听进去，一出门，便从右耳朵倒出来了。陵岚原也不是来听他教诲的，只是顺便重温了一下小时候挨骂的感觉，当娘的人了还给爹骂实在太挂不住脸了，她发誓这是最后一回。正想去招呼清风肃风，却发现远处陆夫人在等她。
“娘，您怎么在这儿。”
“去过姨娘那儿了？”
“呃...对。”
“说的什么？”
“娘，您不用吧...就是闲聊。”
“问了你哥哥的事。”
陵岚心想，她没问啊，不过这本来也是她打算问的东西之一，就说：“问了一点儿。”
陆夫人突然紧紧地抓住陵岚的胳膊，吓得陵岚抖了一下。“她说什么？”
陵岚感觉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就想知道真相。
“说...说哥哥是...”
陆夫人双眼瞪得像铃铛一样，有点可怕。陆夫人一向注重形象，怎么今天不管不顾地逼问陵岚这么一件事呢。
“娘，是不是赵姨娘跟你说了什么啊。”
陆夫人松开了手，还给她揉了揉胳膊。“没事，就是想到你那哥哥心情不太好，失礼了。”
“娘，你跟我说什么失礼呢。”
“你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说着很自然地把手搭到了太阳穴上。
陵岚离开时。
赵姨娘：“把门关上吧。”
“是。”丫头关上了门，赵姨娘转头往里走。不出三步，门又被打开了。赵姨娘又转回来，光线刺眼，她立马用袖子挡了一挡。门虚掩上，赵姨娘这才看见来人是陆夫人。
“夫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有空也不来你这儿。”
赵姨娘听到这样的回答，干笑了两声。
“方才我从你这儿路过，也不知道你大白天的鬼叫什么。”
“妾身只是学鬼叫，夫人才是活脱脱的鬼呢。”
“你放肆！”赵姨娘脸上刷的一下现出五道红印。
今天不知怎地赵姨娘不怕她，还接着说：“连自己亲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不是鬼是什么？”
“你给我闭嘴。”
“岚儿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
赵姨娘得意的笑，说：“她现在要去跟老爷证实呢。”
陆夫人显然不信：“你吓唬我是不是。”
“不信你去老爷那儿看看，她是不是在里边呢。”
陆夫人一挥手，说：“走。”
刚走出门两步，又停下来说：“把门锁上，不许她出来。”下人应是，门咔嚓一声合上了。陆夫人看着道旁的铃兰，忽然想吩咐人把它们拔掉，却又想到陵岚喜欢，第10888次放弃了这个念头。
找过陵岚后，陆夫人确信陵岚还不知道实情，却依旧坐在那儿很伤神。服侍的丫头清水说：“夫人，您何必如此呢，说到底，是她对不住您。”
陆夫人不作声，清水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水，递到身前。
“我的儿子啊...”
清水轻抚夫人的后背，说：“夫人宽心，小姐就算真知道了，也不会离开您的。”
“我当她是个好人，当初老爷要娶她进门，我都没有丝毫的反对。”
清水不敢多说话，陆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讲：“后来我和她一起怀上了孩子，我和她同一天分娩，我生了个男孩儿...”
话还未说完，只听外边咯吱一声。陵岚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躲到一侧的走廊里。
“清水，是谁？”
清水出来探了个头，回来说：“夫人，没有。大概是洒扫的下人不当心，路过发出了些声响。”
陆夫人嘴唇微张，不知不觉叹了口气，说：“还是进里屋说话吧。”
“是。”
“我记得分娩之前好久，府里就有闲言碎语说她想生个儿子，我还不当回事。说想生儿子多正常，当时你还没在我身边呢，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叫清寺的丫头。清寺就我劝我让我提防着她，还说万一我生了个女儿，她生的儿子，以后这个府里，人人都该仰仗她了。我就是不信，她怎么劝我都不搭理她。如今细想来，当时真是昏了头。”
清水平静地说：“夫人，这个您已经跟婢子说过了。”
陆夫人恍了神，问道：“是吗？”
“是，夫人。”
“还真是年纪大了。自己说过什么，浑然不记得了。那...这总没说过吧。我比她早些生产，生下孩子以后，产婆告诉我生的是个女儿。我没有怀疑，直接叫她们抱去擦身子，然后我就躺在床上，实在太累就睡了好久。”
清水默默点头。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是隔天早上了。唤来奶娘，把我的孩子抱来，就是岚儿了...她睡觉很香，小脸儿胖嘟嘟的，白里透红。她只有饿了才肯哭闹两声，可乖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乖的孩子居然是那个贱人的。”
清水心想：夫人，这个您也说过...但是她没出声，实在舍不得再次打断陆夫人的回忆了。
“清寺跟我说，那些产婆都被她收买了，无论我生下男孩女孩，她们都会告诉我生的是女孩。然后悄悄地跑到她那里，把孩子换掉了。于是我的儿子就成了她的...啊...”想到这里，陆夫人不禁掩面痛哭。
“要不是有个产婆良心未泯，偷偷向清寺坦白，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陆夫人用手绢擦拭掉眼角的泪，嘴里却还控制不住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罢了，我跟她换个孩子又能怎样呢？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头，有什么分别呢？抱着这个念头，我给岚儿取了名字，陆陵岚...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喜欢铃兰花。小的时候我抱她出去，她一见到铃兰就笑。咿咿呀呀的，我怎么也不能把她和那个野心重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清水说：“是，小姐心好的。她能生下小姐，是她几辈子的福气，有什么资格嫌弃呢。”
“是啊，如果岚儿真是我生下来的，给十个儿子也不换。”刚好一点，这便又哭起来了。清水看她这样子，也很痛苦。她刚才开门的时候，瞥见了陵岚逃跑的身影，她选择了隐瞒。清水想着，也许把话说开了，才能了却陆夫人的心病，小姐是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我都这样宽恕她了，可是她是怎么对我的呢？她把我的儿子养死了，他才两个月大...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的丧子之痛！这个贱人，她还有脸说是我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要不回孩子，于是痛下狠手掐死了自己亲儿子！”陆夫人泪流成河，房外的陵岚也是。看着夫人这样，清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以往每次都绞尽脑汁地说好听的话哄她，可是这回什么也说不出。她大概把能说的话全都说过了吧。
“再到后来，老爷知道了，老爷竟也没责罚她！我一打听，她说是她那院子风水不好，把我儿子克死了。笑话！天大的笑话！老爷居然也信，还给她迁了院。清寺说，夺子之痛不能不报，要我用一模一样的方法把岚儿弄死。我当时一时冲动，拿起了刀子。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清水说：“夫人是对的，小姐多惦记您啊，回来第一个找您。”
陆夫人点点头，又说：“是的，所以我是不会杀掉她的。但是我要她留在我身边，要她喊我母亲，我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我害怕，怕她离开我，怕她不认我要跟那个女人同气连枝对付我...啊啊啊...”
外面的陵岚泣不成声，万分后悔今日的偷听，她宁愿自己从没有来过，以后到底该如何面对赵姨娘呢？改口称娘是万万不能的，她绝不会承认自己有一个这样品行拙劣的母亲。可越是这样想，越是忍不住回忆起过往赵姨娘对自己种种的好，那种用心的呵护...让她以为赵姨娘就是这样一个将她视如己出的好女人。所以在每次母亲见不得赵姨娘、批评她、对她厉声呵斥时，陵岚就会出来打圆场。现在呢？发现母亲是对的，而那个每天慈眉善目的赵姨娘则是为了上位抛弃自己，在哥哥死后才想起疼爱自己。陵岚一想到这里，便恶心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