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又见故人
“郁瑜，对不起，我还是害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于泽霖闭了闭眼，一股脑地把话说出来，他不敢去看郁瑜的眼睛，眼神有些躲闪。
夏天的音乐学院，蝉鸣声有些聒噪，路边不时有来来往往的情侣挽着手信步走过，他们脸上带着笑意，带着甜蜜，而站在路边的郁瑜心情却与他们截然相反。
倒不是仅仅因为于泽霖叫她出来跟她说的这些话，而是因为已经三个月了，她几乎每一天都忍受着身上难忍的痛苦，而每次去医院检查都被告知她并没有问题，除此之外，她日复一日梦到一只狐狸，开始出现一些荒诞离奇的梦境，在白天，精神不济的同时有时候说出一些自己都不记得的奇奇怪怪的话。
这样的情况很奇怪，学院里，开始有传闻说郁瑜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导师也委婉地建议她抽空去医院看看，郁瑜初期也去过，但无论是医生，还是她自己，都坚信这并非精神上的原因。然而找不到缘由的怪异总是让人难安的，学院里流言四起，渐渐地，原本学院里备受追捧的校花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郁瑜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谈论自己——
——“听说是有精神病吧？万一发起疯来把我砍了怎么办。”
——“对啊，真的是，你说就这样了还待在学院里做什么？”
——“就是，搞得我们都人心惶惶的，有病还不赶紧去医院。”
——“人家可劲儿装可怜呢，没看见人家把我们系草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吗，和她那个小三妈一样，不知检点。”
——“我觉得她也不像那样的人吧......”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被那样一个妈带大，人品能好到哪里去，再者说，你想和她做朋友？不怕不留神被她发病砍了？”
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郁瑜也会觉得难堪，会不舒服，但这些人毕竟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听过了就当耳旁风过去了，只是郁瑜也从未想过，于泽霖，自己的男朋友，也会害怕，会胆怯，会选择离开自己。
郁瑜对于于泽霖的感情，是复杂的。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郁瑜被好友江婉清拉去参加在京大学生c市老乡的聚会，偶然认识了于泽霖，自那之后，于泽霖就时常因为各种“偶遇”出现在郁瑜面前，也帮了郁瑜许多忙，郁瑜从小也不缺乏追求者，自然也知道于泽霖这是什么意思，郁瑜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对其无意，然而于泽霖也没有放弃，苦追了郁瑜大半年。
两人关系确定是由于一个偶然的契机。
那天，父亲郁明礼生前的妻子来到学校找到郁瑜。那个女人说话温温柔柔的，言谈举止间都悄无声息透露出舒适得体的气度，看得出来是从知识分子家里走出来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温婉贤宜的女子，却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泼了郁瑜一头的红油。在郁瑜呆愣在座位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开始扯着嗓子用着难听的词语辱骂着郁瑜的母亲——郁瑜印象里，那个始终漂亮的，说话轻声细语的母亲。
她闭了闭眼，相对于女人的撕心裂肺，她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有些麻木。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忙劝劝。似乎是看郁瑜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感觉自己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身上，女人气急，也不在乎油污弄脏了自己的手，伸出手来拉扯郁瑜的头发。
郁瑜头皮生疼，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耳边是女人骤然拔高的声音，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难听的诅咒都送给她和她已经入土几年的母亲一般，一口一个贱人地问候着。
那是郁瑜人生里最狼狈的一天，更有甚者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传到了学校的论坛上，看着手机的闪光灯在不远处闪烁，郁瑜别开脸，却换来女人下手更重。
转折来得很快，郁瑜似乎也没想到最后站出来帮自己的人是于泽霖，所以当于泽霖赶走看热闹的人群，拉开狰狞着咆哮的女人，拉着郁瑜走出餐厅的时候，她都是懵的。
于泽霖不知道离开从哪儿找了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快要碰到郁瑜的头发的时候，她却猛然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于泽霖笑了笑，就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闹剧似的，态度极其平常坦然，“弄脏了不清理一下你这样走在大街上像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温柔，动作也放得很轻，像是小心翼翼地擦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一双眼里全是柔和与心疼。
头发上的东西擦干净了，待到看见郁瑜脸上的污渍的时候，于泽霖顿了顿。
郁瑜接过他手上的湿巾，“谢谢，我自己来吧。”
缓过了神，一直没有听到于泽霖说话，想了想，郁瑜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于泽霖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问刚才那个撒泼的大妈是从哪个疯人院里出来的？”
郁瑜愣了愣，随即也笑了。
于泽霖没有多问关于她的故事，就算听到了关于她的流言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在关机键的时刻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在那个时候，要说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于泽霖家境优渥，性格也好，多数时候，是他照顾“不太开窍”的郁瑜。
很多次，在两人分手以后，郁瑜想起这个人，也没有一点怨艾，更多的也反倒是愧疚，于泽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给过她关心，帮助，而向来不善于表达的自己就算在感情中木讷，笨拙，也会被包容，关于自己的流言于泽霖更是一笑置之。
郁瑜是一个很随和的人，随和的人看什么都淡淡的，在这段感情里，也是如此，相遇时且行且珍惜，分开之后也记得对方的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必闹得水火不相容老死不相往来，不值得，也没必要。
所以直到于泽霖红着眼质问自己对他是不是全无感情的时候，郁瑜也无法回答。她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年少时因为别人的保护而萌生的心动就自然而然理解为“爱情”，听到于泽霖的质问，她竟然哑口无言。
“郁瑜，我承认我害怕了，可是只要你能稍微主动一点，能让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实意爱我的，我或许，或许也会有勇气陪你一起面对。”
他摇着头，依旧没有看郁瑜的眼睛，“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很懦弱，我承认我害怕了，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时间久了我才知道，每一次都是折磨。尤其是.......尤其是我根本更感受不到你对我的感情........”
他吐出一口浊气，说出压抑在心底的话，“郁瑜，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终于对上郁瑜的眼睛，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看到泪水，也没有看到憎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平淡淡的，像是映着秋意的澄澈湖泊。
“好。”
见到她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于泽霖开始苦笑，“你果然不喜欢我。”
郁瑜攥着指尖，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话来应对。说喜欢么？可是连自己也说不上喜欢是什么感觉；说不喜欢，也不尽然，至少在最开始，他帮自己擦去油污的时候确实是有过心动的。
郁瑜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或许于泽霖说得对，他们两人，本就不适合，她给不了于泽霖安全感。
可她这样冷静，于泽霖心中又涌起几分不甘，语气难得冰冷，“所以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觉得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见到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于泽霖终于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怎么了？说中了，毕竟除了我还有谁会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你。”
他越说越起劲，像是迫切想要撕裂她脸上的裂缝一般，他实在想要让她为自己动容一次，而不是像个局外人一般保持冷静。他冷笑道，“嗯？也难怪，毕竟你的世界，污浊痛苦，想逃离也是正常的。”
这样尖锐的于泽霖是极其陌生的，压抑着心中的不适，郁瑜皱了皱眉，然而想起过去于泽霖的包容，郁瑜快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郁瑜道，“对，我们分开对你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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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话语到现在依旧记得清晰，眼前的人却收敛了少年的鲁莽与稚气，站在眼前，又是温文尔雅的俊逸公子。
郁瑜站在台下有片刻失神，那些年少时的记忆盘旋在脑海，她想了想，后来怎么样了呢？听说于泽霖和自己曾经的好友江婉清走到了一起，再然后，他毕业去了美国，两人一直没什么联系，直到今天，如果不相遇，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上一次了吧。
“第三位选手。”于泽霖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其实在帘幕拉开见到背后的人并非风间的时候众人对于这场比赛谁胜谁负心中都依稀有了个答案，此刻都噤声等着于泽霖谈及郁瑜的表现。
只听他继续说道，“第三位选手，给出的信息都是正确的。说实话，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挖得这么深。想必大家心中也对于谁是第一也都有了计较。的确，我把最高分给了第三位选手，郁瑜。”
转而看向观众席，“大学毕业后我在美国一所临海城市攻读法学硕士学位，也的确一直在打篮球。这些信息，都对。”
“更加重要的事，这场比赛，也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把我认成别的人。”
“我们也的确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