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的以色列地:从圣地到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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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制造祖国:生物学需要还是民族资产?

什么是国家?通常是由非自然边界围起来的一块土地。英国人在为英国而死,美国人在为美国而死,德国人在为德国而死,俄国人在为俄国而死。如今,有五六十个国家正在这场战争中战斗。肯定有不少不值得为它而死的国家。

——约瑟夫·海勒,《第22条军规》,1961年

国家的“外在疆界”必须变为“内在疆界”,或者说,外在疆界必须不断想象为内在集体人格的投射和保护者;两个说法是一回事。每个人都将那集体人格藏于内心,它使我们能够生活在我们总是觉得并将一直觉得像在家里一样自在的国家土地上。

——埃提安讷·巴利巴尔(Etienne Balibar),《民族形式:历史与意识形态》,见《种族、民族、阶级:含糊的身份》,1988年

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对于现代祖国的构建,有关民族和民族主义的理论探讨仅仅分出了一点点注意力。国家实现其主权的“硬件”即领土空间,没有获得像“软件”那样的学术关注;所谓软件,我们指的是文化与政治主权的关系,或是历史神话在塑造民族实体过程中发挥的效用。不过,正如没有一种政治机制或虚构的历史,民族制造的项目就无法开工,这些项目还需要有对领土的地理-物理想象,使之成为思乡记忆的恒定中心,并自我支持。

什么是祖国?“它是甜蜜的和适于”死去的地方,像贺拉斯说的那样?在过去两个世纪中,许多民族主义志士引用过这句著名格言“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贺拉斯,《颂歌》3.2,见《颂歌与抒情诗》,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洛布古典丛书,2004年,第144—145页。这些句子写于公元前23年到前13年。在犹太复国主义者对它的转用中,同样的情感用“为我们国家而死是好的”来表达。人们认为,说这句话的是约瑟夫·特鲁皮多尔(Josef Trumpeldor);1920年,这位犹太定居移民先锋死于跟当地阿拉伯人的冲突。年轻时,特鲁皮多尔学过拉丁语,因此,可能他死前是在引述贺拉斯的话。,虽然意思不同于公元前1世纪那位杰出诗人所想表达的。

今天使用的许多术语源于古代语言,我们很难区分它们在过去的精神实质和当下的感受。不经细致的历史编纂学努力,一切历史概念化都有时代倒错的可能。“祖国”(homeland)概念就是一个重要事例;如我们已指出的,它存在于很多别的语言中,所具有的道德含义不尽相同。

在古老的希腊方言中,我们找到了术语patria(祖国)和稍晚些的patris,后来,它们以patria的形式进入古拉丁语。这个术语源于名词“父亲”(pater),它在许多现代欧洲语言中留下了印记,如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中的patria,法语中的patrie,以及其他语言中的变形。它们全都来自罗马人的古代语言。这个拉丁术语的含义催生了英语中的“祖国”(fatherland),德语中的vaterland,还有荷兰语中的vaderland。不过,一些同义词将其祖国概念的基础放在母亲(mother)一边,如英语中的motherland,或是放在家(home)的概念上,如英语的homeland、德语的heimat、意第绪语的heimland。对照来看,在阿拉伯语中,术语watan的词源则与财产权或继承权相关。

犹太复国主义学者构建了现代希伯来语,他们的母语一般是俄语和/或意第绪语。这些人从《圣经》中借用了moledet一词,显然追随的是俄语rodina的例子,其含义接近于出生地或家庭起源。Rodina与德语的heimat较相似,带着些浪漫的或许还有些性期盼的意味,与犹太复国主义者同神话化的犹太祖国的关系是一致的。关于俄语词rodina和德语词heimat的关系,参见皮特·毕克乐(Pater Bickle):《Heimat:有关德国祖国观念的批判理论》,纽约:凯姆登出版社,2002年,第2—3页。

不管怎样,从古代地中海经中世纪欧洲,祖国概念抵达了现代时期的大门口。一般来说,与之关联的种种含义跟民族主义兴起以来它被理解的方式并不一致。不过,在深入探讨之前,对于人和他们居住地区的关系,我们必须首先承认并排除一些流传甚广的先入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