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THE GREAT SHOW（1）
在征服那座蒸汽都的人群里，他们都对《楚门的世界》一无所知，当然会觉得林东口中的话语莫名其妙。
时至今日，林东每每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仍旧会心绪难平，同时也因为当时无人应和的尴尬而有些许遗憾。
被分派至第5.2374号世界的第二十五个年头，林东终于可以告别这个充满诡异感的工作环境——被“演员”们称作钢铁与蒸汽之城的这个地方。
他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哪些大人物还对蒸汽朋克这种早已远离当下潮流的艺术风格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而且还融入了些许的古老东方特色。
为了制造出这座货真价实的蒸汽动力浮空城，他们运用的技术足足可以与编号以“8”为整数位的那些世界的生产力水平相匹配。
林东的抱怨不会对节目产生任何影响，“THE GREAT SHOW”栏目的大人物也不会因他的腹诽而质疑自己的审美品位。
他只是个雇员，耳边的提示声响起时，他还得赶去B201房间去完成他的工作。
这大概是在5.2374世界最后一次处理晋升者事宜，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和那些家伙聊天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晋升者中最多的都是“0”世界中签了合同来栏目组体验生活的志愿演员，和原生演员不同的是，他们拥有完整的公民权力，而非是属于栏目组的财产。
他还记得自己转到这里工作后第一个接触的晋升者是一名独臂中年男子，他称自己为小格里菲——即便在恢复了资料中所显示的“高天明”的身份与记忆后，他依旧改不过来口。
高天明的人生无疑是极其成功的，他当然算不上什么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大企业家，可这个不止一次打破阶级壁垒的男人显然极其不凡。
而且据说他在某些领域确实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极限运动，即便在古代都鲜有人接触。
尤其在纳米智械普及后，人类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功能上的必要性，在这么一个慵懒而颓废的年代，和他有同样爱好的人可不多见了。
在栏目组的记录中，高天明选择在5系列衍生世界中开启他的“第二人生”，当然，作为演员的岁月最长不过几十年，这对于人类理论上数千年预期寿命来讲只是一道飞逝而过的流光。
虽然世界上最长寿的人也不过三百多岁而已，所谓的预期寿命从未经受过现实的验证，可年轻人总是喜欢以乐观的角度看待世界并用极具冒险精神的方式来进行道路的抉择。
林东无法理解他的选择，却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何做出选择。这样一个变化的时代里，一切皆有可能。
在四维空间扩展技术开始应用之后，这个世界就令他看不懂了，不要说他，即便是最渊博多智的专家们也很难抓住浩浩荡荡向前奔腾的时代大潮中哪怕最微末的一朵浪花。
他不由得想起一句据说从“7”时代前就流传下来的古语，并因之对先人的智慧发出由衷的赞叹。
“此之一世，颠倒万世之是非！”
从0到9的时代划分并不是被官方承认的术语，这只是栏目组为了将众多世界进行令人看起来简洁明了的归类进行的定义。
以1为整数位的世界编号代表人类最蛮荒阶段的文明史，以9为整数位的世界则已经进行着轰轰烈烈的面向星辰大海的征途，建设起包含着许多恒星系的文明圈。
1至9的整数编号代表栏目组花费最多心血设计的标准历史进程世界。
像5.2374这样的地方则意味着以整数5编号的历史进程为参考，由号码为23的那位主管负责运作，进行过7级强度修整的第4号世界。
天见可怜，7级强度修整，还是纯粹为满足艺术风格而对时代进程进行的再设计，难怪这里会乱成一锅粥！
向办公处B201房间缓缓走去的林东揉了揉眉心，无比期待着即将重返0世界后的生活。
现在很多人都在依靠纳米智械来进行几乎所有事情，可他却喜欢走路这种传统的交通方式，好在他的工作悠闲得很，有大把的时间供他浪费。
至于那位正在等待他的晋升者，让他再等一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编号以0为整数位的只有一个世界，那就是“现实”。与“现实”对应的并非“虚假”，而是“舞台”。
不愿脱离演员角色身份的高天明给林东留下了最初也是最深的印象。
那个0世界中对万事万物一直保持着无尽热情的男人，就坐在B201小小的房间里呆愣地凝视头顶不断变换的星空投影，冷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惊悚。
和他的对话是顺利而正常的。
他说“THE GREAT SHOW”是个很好的栏目，感谢栏目组的活动给了他这一次珍贵的体验，“第二人生”的项目很有意义……总之都是些非常适合在媒体上宣传的赞美之词。
坚持自称小格里菲的独臂男人在访谈结束后依旧端坐在力场椅上，林东邀他返回现实，他却缓缓抬头，面带疑惑还透着沧桑。
其实在高天明再次开口之前，林东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回哪去？”
“你的家。”
“也对，卡蒂还在等我呢。”
当时还对这份工作满怀热情的林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传递思维的勇气也没有。
最终，虽然过程很是曲折，但高天明如愿回到了5.2374。
他走前探手摘下一颗星辰，把漫天星光就着泪水吞入腹。他没有洗去记忆，并以小格里菲的身份在舞台上度过余生——那是很快的，因为5.2374的环境太过糟糕。
小格里菲死后，再没有什么理由能阻碍他的意识上传回原本属于高天明的身体。过了几年，栏目组依照约定拟对他进行访谈，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天明签署过协议，他后来也并没有撤销栏目组对他进行再访谈的权限。然而他就不留丝毫痕迹地失踪了，在如今的这个社会，这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走在熟悉得闭着眼都很达到目的地的这条道路上，林东无限的回忆潮水般涌来。是升迁前对旧日子的不舍么？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一份工作也能让他生出感情来。
他还记得，在处理高天明的同一天，他还接待了不少其他的晋升者——那一天发生在5.2374的大事件对原本就不稳定的时代设定造成了太大冲击，工作人员都为此忙坏了。
当时还有个最难办的家伙，虽然关于他的印象并没有高天明那样深刻，可也叫林东经年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