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老的电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直到今天佐天也没想明白，自个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动起了要收养的孩子的念头？
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此意，连他自己也说不准。
只是从那一天之后，他彷徨徘徊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甚至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些结婚生子，这样就能早一些结束孤独的日子。
很显然，佐天忽略了他连女朋友都交不到的事实……
有时候也会感到心烦，也会后悔为啥自己非得自讨苦吃，但想想斯诺到处做义工的日子，佐天感觉好像还是养娃更舒坦一点。
向他们这样的“待观察职业者”，其实已经不太习惯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了。
一方面不满着被社会遗忘的、被职业歧视的待遇，一方面被迫享受着无聊到死的闲适，却没有彻底改变自己人生的勇气。
说简单点，就是矫情。
养娃之后就不一样了。主动承担孤儿收养工作，谁能说这不算提高社会活动参与度，谁能说这不算做出贡献？
而且像斯诺那样到处做义工的，反倒还可能惹麻烦……
到他们这一代时，连基本的军事训练也不再强制进行，然而这样的日子只能令他感到自己是个废人。
当然，佐天才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是废人，隔壁的伯格洛夫斯基才是废人，他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将级？佐天甚至觉得他上炕都费劲。
佐天一直对那样的家伙居然也能通过社会贡献评审感到质疑。
在这一群“历史的遗民”里，还是自己活得最像个人样。他无不得意地想。
怀着高兴的心情偷偷溜进女儿的房间，小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复习功课，佐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试图猛然出声给泪子个大惊喜！
惊是肯定会惊的，喜不喜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自己是挺开心的。
然而刚走到背后，他便越过小丫头的头顶，看到了那副令他觉得震惊甚至惊悚的图案！
脚下一个不稳，落地时发出了些许声音，泪子淡定回头，发现了一脸“做坏事败露了”的表情的佐天。
泪子皱了皱鼻子，鼻梁上出现几道可爱的纹，并同时把鼻孔也显得更大了一些……
看她委屈的模样便知道，这肯定不是佐天第一次想吓她了，而且过往的经历明显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在女儿开口之前，佐天就先声夺人：“乖闺女，看书看累了不？爸来叫你放松一下……”
“我看你就是想吓我！”小丫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这个总司令的发言。
佐天内心泛起苦涩，当初多听话一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而且被吓到的明明是我……”佐天心想。
他已经看清了泪子书桌上摆的书，书上那些惊心动魄的jpg格式文件，分明在嘲讽着他这个父亲对女儿成长的忽视！
女儿才上小学，怎么……怎么就看起这样的书了？！！
她怎么会下载这个文档？她不应该在自学初中知识吗？
佐天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试图把那本书捧起来仔细观看。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无情地把他拍走。
“干嘛？”泪子的声音干脆利落，颇有将军之风。
最起码显得比他更名副其实一点。
“你这孩子……还……还问我干嘛？你什么时候下载的这个文档？”佐天指着书上的画面，大声问道。
“昨天。”
“不是说好不许直接喊我名字……”
“我说的是昨天！明天今天昨天的昨天！”小泪子撇了下嘴，似是在鄙夷眼前这人的理解能力怎生这般差劲。
“你明明说在学初中知识的，怎么背着爸爸看这种书？”佐天终于从“昨天佐天昨天佐天”里回过味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初中数学没劲，我提前看看圆锥曲线怎么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问题泪子不是小学都还没毕业吗……
佐天呆愣愣地再朝桌上的书本望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高中数学教科书。
他只能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宝贝闺女是个天才的事实。
为了缩减基础教育年限，提高教育效率，基础教育课程在经历最后一次改革后变成了“小学四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
如今的泪子是小学四年级，可是她的课本上，已经下载完了初中二年的所有教科书。
直到今天佐天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对高中内容下手了。
……
小姑娘被爸爸拉出房间，强行按在座位上。
在佐天的观念里，像泪子那样学习，是不健康的，是不自然的，是违反事物发展规律的，要是被别的孩子知道，是会掉理智的！
素质教育理念曾在田园时代末期收获了社会的广泛认可，只可惜在那之后，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被迫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大转折。
转的太快，结果就是险些一朝夭折。
还有文化的传承、多元化建设以及“德先生”建设……无数美好的东西全都被冰冷无情地葬送。
可佐天骨子里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所以他坚持自己的教育理念。
其实谁又不曾离经叛道过？但在时代的大潮面前，美好与传统毫无意义。因为在冰冷绝望的小宇宙里，就连属于人类的时代本身也毫无意义。
而佐天……只不过是幸运地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罢了。
若干年后，泪子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由衷地为自己所经历的奇葩教育方式感到幸运与快乐。
他们今天要看电影，这是一部很有名的电影，是那段短暂的开拓年代的产物。
某些民用领域的东西，尤其是娱乐方面，从战争时代开始之后，除了进行效率优化之外，就再也没发展过，甚至被刻意埋葬与断送。
虽然如今的人们娱乐方式极其古老，与数百年前甚至千年前相比也没什么新意（除了某些以高效教育为根本目的的伪娱乐之外），甚至某些方面还有所不如，但对民众而言，亦足以聊慰枯燥的生活。
佐天不由得想起古代某部网络小说里的句子。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
不同时代的人对同一句话或许会发生截然不同的理解，佐天如此认为。就比如若把他刚才的想法写出来，有些时代的人或许会感叹于其中的哲理，有些时代的杠精则会认为这句话里翻来覆去的“同”与“不同”不是啰嗦就是凑字。
众生本就皆苦，生来一遭又有什么道理不去取乐？世人本就痴愚，最喜费劲心思把时间杀了。
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愚”？
苦乐与雌雄、黑白、荣辱一样，也有关于它的知守。
在这个有生皆苦的年代，佐天拿出他珍藏已久的影视资源开始播放，和女儿坐在一排。
这部电影，名为《笼中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