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势不两立
扎尔汗眼神冰冷,“侮辱大帝者,死!”
那一瞬间,大长老如雷贯顶。
“放过他们,我跟你走。”阿隐的声音很平静,她抬起头,素白的脸上有两道血泪蜿蜒而下,看起来有些诡异,可就是如此,也美得就好像明月下的朔雪,寒冷,圣洁,高不可攀。那样一张绝美的脸,配上血泪的凄凉,甚至让扎尔汗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你不敢杀我。”阿隐的眼神很坚定,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扎尔汗沉思片刻,微微点头。
他撇了巴丹一眼,给了一旁的黑衣人一个眼色。
黑衣人伸手在巴丹身上轻点了两下,巴丹顿时昏睡过去,他伸手,将巴丹挟在腋下。
而现在,距离他们进屋会晤开始,还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桌上那几杯茶,依旧淡淡地蒸腾出茶香,热气缓慢地升空。
一楼的伶人换了个曲,欢快了很多。
乐声飘到了楼上,透过两层实木门的缝隙,回转进来一丝温柔的情意。
两人一左一右,挟持着阿隐,便立刻从门鱼贯而出。
“追!”
在阿隐和巴丹被挟持出门的那一瞬间,大长老扭头看了一眼小长老的尸体,眸中隐隐有泪花闪动,他抬起手来,狠狠地指向门外,苍老的手上就好像是树皮一般,但是强有力的血管,却在皮肤下跳动着。
可是这一声,却被淹没在了两层实木门背后。
楼下的景末若有所感,他抬起头来,看着楼上。
目之所及,只是木门而已。
但心里的警惕却丝毫未减,最后,景末还是咬着牙上楼推开了门。
窗外的风,带着有些灼热的气息吹了进来,同时,还有街上人声鼎沸的嬉笑玩闹声。
那一扇窗子半开着,撒进了半屋子阳光,明媚到了极点。
可是屋子里的气压,却低到了极点。
空气中有粘稠的血腥气息,还有躺在地上,依旧死不瞑目的小爷爷。
屋子中盛开的血,就好像是格桑花火红的花瓣,灼得人眼睛有些发疼。
那些花,是从小爷爷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景末好像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无限虚化,远处的神山肃然拉进,他好像陷入到了那一天和阿隐一同在银狼王背上飞驰的夜晚,寒冷的雪从他的唇边飞过,在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他都看所不见,整个雪地中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阿隐如画般完美的眉目。
他看见,她踩着山上的浮雪向自己走来,一双赤白的足比那神圣的雪还要洁白几分,微微有些泛红的小脚趾很可爱,就像是初春盛开的桃花花瓣。
他看见,她身上携带着草原的气息,穿着华丽的装扮,却神情落寞,自己仿佛忍不住唤了她,而阿隐扭头,满脸的惊喜,直冲去了她身上肃杀的风雪气息。
紧接着,画面陡然转黑,景末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听到的是大爷爷愤怒,但却又无奈的声音。
“回村!”
在那个时候,景末心中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失败了。
山隐一族,和藏夏族人的谈和,可能要失败了。
一楼的伶人已经奏完了所有的曲子,站起身来,冲台下众人微微地行礼,然后便手持长萧离开了。
她的戏份已经落幕。
可是好戏,才刚刚开始。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着,阿隐被缚了双手双脚,以纱覆面,蒙了双目,坐在马车里,巴丹在她一旁昏睡,同样被缚了双手双脚。
在路上,阿隐始终一声不吭,如果不是她还一直在呼吸,扎尔汗可能都以为她是一个死人了。
就是这个人,便如同圣上口中所言,可以改变整个北元吗?
他不知道。
扎尔汗隐在袍子下面的手动了动,握住了藏在袖子中的弯刃。
无所谓。
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轻轻拉了拉衣领,将自己消瘦的五官藏在了衣服中,只露出了一双陷在阴影里,熊熊燃烧着的双眼。
藏夏村,夜。
一星烛火,火光摇曳,照亮了整个屋子,屋子并不大,家具摆设也很简单,所有物什都是木头做的,正中有一张木床,景末在床上悠悠转醒,而他旁边坐着的,是大爷爷。
大爷爷微微低着头,半边脸被火光照亮,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他睁着眼,可是很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窗外夜风呼啸而过,偶尔可以听见,几声夜鸟的啼鸣。
无论白天太阳是如何耀眼,可到夜晚,还是有些凉。
景末愣愣的看着烛火,回想着以前的一切,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呻吟出了一声。
浑身酸软无力,就连想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困难。想来,当初在茶馆的时候,他肯定又是不由自主犯了眼疾。
“你醒了。”
大爷爷垂下了眼,看向了他。
大爷爷的眼神中有疲惫,也有无能为力的无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帮景末掖了掖被角。
在这一瞬间,他不再是藏夏族人一言九鼎的大长老,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爷爷,在照料自己的孙子。
景末忽然鼻头一酸。
以前,是另一个小老头,夜里见他踢被子的时候,便狠狠地把他拍醒,然后这才恶狠狠地掖好被角。
就仿佛和被子有仇似的。
这个人,是他的小爷爷。
一天的工夫,小爷爷就不在了,大爷爷仿佛更老了,他的背再也不是笔挺的,而是慢慢的驼了起来。
景末的眼角被泪水浸湿。
见景末眼中有泪花,大爷爷以为他在对白天的事情自责,并连忙开口安抚他,“不怪你,是他们山隐族人太狡猾了,居然伙同元人来报复我们!”
“不会的。”景末喃喃自语,他轻轻地摇头,“阿隐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她。”
“她毕竟是元人!”大长老提高了声音,可又想起了白天的时候,阿隐同他们说的那一番话。
夜风从窗子悄悄钻了进来,撩拨着桌子上的烛火,显得屋子里的影子,都分来动荡。
景末脸上的阴影,也随着烛火的跳动不停地摇荡,可是他目光中的坚定,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大长老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倔了。
“你不相信,只是因为你没有看见。”大长老的声音略微的提高了几分,见景末依旧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声音才又缓缓地放轻,但吐出来的话,比夜风还要凌冽。
“无论如何,我藏夏与山隐,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