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狼的传说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木棚屋里，迎来了一个小生命的降生。屋外，风的咆哮声越过湖面，传向四面八方。木棚屋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鹿皮褥子上躺着，眼睛大而有神，一听到这声音便立刻坐了起来，将她的孩子抱在胸前。
“宝贝，”女人低声说道，“你就叫夜风吧。”
听到这话，女人的婆婆摇摇头。“孩子，”老人慢慢说道，“这个名字不好，还是叫白狼吧。白狼是狼的鼻祖，这漫游的白狼或许能与我的孙子成为朋友，给他带来好运气呢！”
“他的名字叫夜风！”女人顶撞道，声音既大又刺耳。她说完便不耐烦地转过身面对着墙，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时，女人的思绪已经游离出躯壳，穿过云杉林，越过小山丘，追忆起与孩子父亲一同狩猎的快乐时光。
婆婆接过孩子，因为她知道这个年轻女人此时的心思并未在孩子身上。
“叫夜风，不叫白狼。”婆婆为了平息这场无谓的争执说道。她一边将小家伙包裹起来，一边回头瞄着陷入沉思中的年轻女人。
婆婆知道，年轻女人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同她争论婴儿到底叫夜风还是白狼没有一点儿意义。然而，婆婆心里仍然坚持认为——孙子就叫白狼。她晃动着熟睡中的婴儿，以免他从睡梦中惊醒。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间夜风已经五六岁了。他特别喜欢去阴暗的云杉林里探险，常常独自一人潜入森林中。对于森林夜风从未惧怕过，因为他能够感受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默默地守护着他。
夜风逐渐长大，每次他遇到困难都能得到某种暗示，比如听到白狼的叫声，或看到白狼一闪而过的身影。
多年后，夜风已经长大成人并娶妻生子，但白狼的身影仍然会不时在他的身旁出现。
有一年，夜风为一个探险队做向导，半年时间都没有回家。冬天时，他来到一个渔村，偶然听到一些传言，说自己族里某些村落的人正在忍饥挨饿，濒临饿死的边缘。他的心头更加牵挂着自己的家乡和自己的家——他的房子是桦木造的，非常宽敞，房梁结实而可靠。
夜风感到深深的孤独，他想起了自己温柔的母亲、妻子，还有五岁的儿子。儿子正在一天天长大，小家伙的脸是古铜色的，上面长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一见到父亲就会笑着跑向他，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夜风的心中充满担忧，自己的家人挨饿没有？如果在遥远的家乡自己的家人正在忍饥挨饿，饱受苦难，那么自己又怎么可以仍旧衣食无忧地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呢？于是，他打定了主意，辞去了待遇优厚的工作，也没给出任何解释，就带着面粉和干肉饼，拉着雪橇向家乡所在的方向走去。渔村里的男人都摇头表示不赞同他的做法，他们拿着烟斗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单独一个人怎么可能回到家呢？”一个人说道。
“根本不可能！”另一个人答道。
“狼非把他撕碎了不可！”第三个人不无担心地说道。
还有一个人带着嘲笑朝雪地里吐了一口混合着烟丝的口水。
慢慢地，所有人都进了屋子，紧关上门以抵御寒风。他们挤到炉子旁边，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春天，而形单影只的夜风拉着雪橇义无反顾地走向森林深处。此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远方的母亲、妻子和儿子身上，他非常担心他们或许正在忍饥挨饿。
越过山脊后，就看不到人家了，只有荒凉的旷野，这里遍布山丘和凹下去的山谷，还有黑魆魆的云杉林，云杉的树枝向大雪纷飞的苍穹伸展着。夜风在积雪过膝的山丘上和山谷中步履艰难地行走着，他的靴子踩在雪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些山丘和山谷在一般人眼中长得都差不多，根本没有丝毫标记，夜风却轻松地选择好了回家的路线。马上就到中午了，他停下来，点起火，烧了一壶茶。这种生活方式很舒服，是他从白人那里学来的。他没有浪费时间烹制肉饼，而是吃了一些硬邦邦的干肉饼，吃完就立刻出发了。
在这个高纬度的地区，白天很短，夜晚马上就要来临。夜风下意识地开始观察四周，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直觉指引他这样做。突然，他觉得后背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意识到什么东西已经盯上了自己。
他现在身处大雪覆盖的小河旁，这里视野开阔，道路两侧都是冷杉树。此时夜风停下脚步，眼神犀利地望向森林深处。
突然，他感到那里有成群的动物在移动，马上就要把他包围了，他不禁头发直立、脊背发凉。他心里明白，一群野狼把自己围住了。
一想起挨饿的家人，夜风心里一沉。他此刻并不恐惧，他知道黑夜到来之前他都是安全的，即便野狼扑上来撕咬他，他还能够与野狼进行一场殊死搏斗。自己死了没有关系，但是自己给饥饿中的亲人带的食物就无法送到了。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驻扎，以抵御野狼的进攻。
夜风可不会将自己的宿营地随便设在哪个空地，那样他必死无疑。好在，这个地方有很多凸出的巨石，夜风有充足的时间寻找最合适的地方。大概走了半英里，他看到在自己右手边的山坡上有一块凸出的陡峭的巨石，于是他决定在巨石下过夜。
在走上山坡的过程中，夜风看到一棵小冷杉树和一棵矮桦树，他果断地把它们砍下来，放在了雪橇上——他打算用它们生火。来到巨石下，他立刻将雪橇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在旁边生起了一小堆火——生这种火是印第安人最拿手的，这可以节省大量木柴。
夜风手边能够用来烧的木柴少得可怜，虽说周围有不少翠绿的云杉树，但是这种树非常不好烧。夜风本想到森林里去找些木柴，但是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野狼在慢慢聚拢，在森林边就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一些野狼慢慢向前靠近，但又突然钻回黑暗中；另外一些野狼则已经现出身形，紧紧地盯着他。
夜风知道，他必须获得更多的木柴。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小云杉树，尽管云杉树水分大不好烧，但火堆或许能因此燃烧整个晚上。随即他把火堆里的火拨亮，火花迸溅四射，狼群立刻缩回到黑暗中。
他利用这个时间快步走到小云杉树下。只见他娴熟地将小云杉树砍倒，然后准备把砍下的云杉树拖回岩石旁。
然而，在野狼眼中，夜风这样做意味着在撤退。因此，在夜风去砍树的时候，野狼们便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它们目光凶残，跳跃着袭向夜风。夜风回头看到野狼正攻向自己，立刻放弃了云杉树，飞快地冲向火堆旁。
然而，夜风知道来不及了，但是他也清楚自己不会跟鹿一样任由野狼宰割，于是他抬起头，将斧子举起，准备和野狼决一死战。
野狼们距他只有几步远了，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边号叫一边向后退。只见一只白狼出现在野狼的面前，白狼露出尖牙，竖起耳朵，后背的毛直立着，表情异常凶狠。
面对这只威严的白狼，没有一只野狼敢冒险上前挑战，它们默默地退回到森林边。那些野狼或蹲或坐，有的还走来走去，但是它们的眼睛都盯着白狼，希望它能离开。
夜风看了看那只白狼，淡定地走回火堆旁，将拖回来的云杉树砍成了木柴。之后，他背靠雪橇坐了下来。此时，他饿急了，真想喝一锅用干肉饼熬制的汤，但是他知道，这种汤的味道必然会勾起野狼的食欲，到那时它们或许就会无视恐惧，冒险扑上去和白狼厮杀。所以，他只用面粉和茶水熬了一锅浓粥，粥的味道很奇怪，他确信野狼闻到这种味道后一定会打消进攻的欲望。
此时的白狼好似一个守护者，眼睛盯着那群伺机而动的野狼，前前后后有节奏地踱着步。夜风觉得，出于礼貌自己应该扔给白狼一块干肉饼。但是他也知道白狼是神兽，给它人类的食物是对它的一种冒犯。
夜风简单地吃完饭，坐在火堆旁，点燃了烟斗，静静地吸着烟。虽然天气寒冷，但在火堆旁，夜风觉得非常温暖，他背后的岩石是个天然屏障，雪都积聚在岩石的后面，不会被风吹到这里来。
夜风在火堆旁控制着火势，眯着眼睛瞄着火堆对面的野狼，期待火堆能一直燃烧到天亮。野狼一直在森林边上，目光凶残、烦躁不安。夜风不知道白狼是否会一直守护着自己，也不知道野狼会在何时挑战白狼的权威，所以不敢睡觉。
夜风不断地给火堆加木柴，在留意着凶恶的野狼的同时，想起了自己的家。突然，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看到野狼逐渐散去，森林里慢慢升起雾气，雾气中出现了好多动物的始祖，有黑眼睛的白熊、孤傲的苍鹰、目光凌厉的猞猁和体形巨大的公麋鹿……它们的神情都是如此庄严肃穆。
这时，白狼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驯鹿，它来到夜风跟前，隔着火堆坐在地上。凝望着着白狼深邃的眼神，夜风陷入了沉思，想参透这一切的奥义。忽然间，他听到了一声响亮而长久的号叫。渐渐地，这号叫声更大了，也更刺耳了。
这时，夜风猛然间回到了现实中，原来刚才他做了一个梦。他将已经低垂到胸前的头抬起，那轮残月恰好挂在他面前的树上，而火堆只剩下些微红光，差不多已经燃尽了，他感到一阵寒意。可怕的野狼已经不见了，它们无疑盯上了其他猎物。然而，夜风的守护神——白狼还在，只是已不是驯鹿的样子——对于夜风来说，刚才的梦境真是不可思议。
夜风的头低垂着沉睡过去的时候，白狼在火堆对面蹲坐下，开始望着月亮号叫，直到夜风清醒过来才停止。然后白狼低下头，真诚地注视着夜风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关怀。夜风知道是白狼将沉睡过去的自己叫醒的，要不然他早就在睡梦中被冻死了。
“谢谢你，兄弟！”夜风简单地道着谢，他坚信这位神秘的守护神能听懂自己的话，随后给火堆添了一些木柴。
白狼听了夜风的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它慢慢起身走向森林，最终消失在了森林中。
夜风收集起所有的木柴，将它们都放到了火堆上。他慢慢地暖和了过来，并为自己做了一顿饭。这一次，他把干肉饼和面粉放在一起煮。吃过饭后，他再无困意，浑身精力充沛。
夜风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几天前，印第安人部落里的一个小男孩生病了，虽然一家人正被饥荒所困扰，但小男孩的病比饥荒更可怕——因为根本无药可治。小男孩已经病入膏肓，但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部落里却没有一个人能作出诊断。不过小男孩的叔公见识广博，他曾在拉布拉多[9]的哈德逊湾公司工作过，他告诉小男孩的妈妈：“白人有一种灵丹妙药，能治百病，如果孩子能吃到这种药，说不定还有救。”
小男孩的妈妈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心里已不抱希望，但她还是决定把小男孩送到白人那里去看病，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小男孩死了，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远在他乡的丈夫。
夜风一路上都很顺利，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中午，他用脚踩踏出一个坑，再将火生起来。他在这里睡了整整两个小时，睡醒后感觉精神大振。到了晚上，野狼也并未再出现，夜风坚信它们一定是被白狼引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他沿着自己设计的路线一路向北。第四天下午，他又发现了野狼的痕迹。他并未多想，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捕猎者，他还是仔细地勘察了一番，结果有了新的发现——野狼的痕迹下面竟然有一串人类的脚印，看样子是拖着雪橇向东走的。
根据这些痕迹的方向，夜风判断出这个人来自自己的部落。经过仔细观察，他断定这个人有些苍老、虚弱，因为他因行动不便，已经摔了好几跤。
痕迹还很新，显得这个人并没走多远。勇敢的夜风想循着这个人前行的方向去帮助他，但一想到家中的母亲、妻子和儿子都在等着自己，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走了一段路后，就停了下来。他有一些犹豫，他的心现在也无法做选择了，假如他去帮助那个被野狼猎杀的人，那么他或许就会被野狼杀死，为了自己的家人，他必须活着。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可怜的族人正在精疲力竭地跟狼群战斗，他的心就平静不下来。而且，自己的家人还在族人的陪伴下，只要族人有一块肉，他们就不会被饿死。
于是，夜风放下雪橇，从行李里掏出一把来复枪，然后毅然转身去支援那个被野狼猎杀的族人。
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他确信，在太阳下山之前野狼是没有勇气靠近“猎物”的。于是他拖着雪橇向前走，因为如果他弃雪橇不顾，那么装在里面的食物必然会成为山中的猞猁和狐狸的美食。
他加快速度想超过野狼群。虽然天气寒冷，但他竟然不断地冒着汗。根据野狼留下的痕迹，他判断野狼的数量不足二十只，假如那个人仍能战斗，那么他们两个人背靠背战斗的话，还有可能死里逃生。
夜风走了半英里的路，根据地面的痕迹，他发现野狼分成了两路前进，而那个人则越来越虚弱。夜风意识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族人一定是一个老迈的、步履蹒跚甚至驼背的老人。夜风感觉心里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更快地向前走着。夜幕降临了，夜风一直心存疑惑，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停下来进行防守呢？直到转过一个弯，夜风才看到他要救的人。
眼前的一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些野狼已经从森林中出来，准备对那个人发动攻击了。那个男人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并没有将雪橇放在身前当做防护，而是放在身后保护了起来，就好像雪橇里面藏着非常珍贵的东西一样。
那个男人弯腰从雪橇中拿出一把火枪，然后向左边的野狼开火。子弹打光后，男人直接把火枪扔掉了，因为没有时间补充弹药了，他直接抡起了斧子。
就在此时，夜风认出了那个印第安老人。他立刻扔下雪橇，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恰在此时，野狼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头狼的皮毛呈白色，体型巨大，身形矫捷，速度惊人，以至于那个老人根本没有时间反击。当头狼袭向那个印第安老人时，夜风大喊了一声，声音中既有悲伤又有恐惧，不过他根本没有时间犹豫，便向头狼开了一枪，头狼应声倒地。
夜风随后向其他野狼开枪，有半数野狼死在了他的枪下。剩下的野狼看到首领的命运，都停止了进攻，转身逃走了。
此时，一个小男孩虚弱的声音传来，夜风听到后心里突然一阵狂跳，他抬起头，看见了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颤抖着说道：“爸爸，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祈求上天让我看到你。”
小男孩的脸从雪橇的皮囊里露出来，正用一双诚挚的眼睛望着夜风。夜风弯下腰，一把把儿子抱在胸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敢想，假如他当时没有动恻隐之心过来搭救的话，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啊。
随即，印第安老人生起了一堆火。
“你的儿子前几天非常虚弱。”老人淡定地说道，“我原本想带他到白人那里去医治，现在看来，他的病有些好转了，咱们就一起回家吧！”
“好！”夜风激动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