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骄傲的公麋鹿
麦克拉根正在山路上行走，但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被跟踪了，便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看向右边茂密的草丛。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后，他又继续前行。走了半英里后，他来到一条笔直的小路。路的一边是粗壮的树木，另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在天空和阳光之下，树影婆娑起伏。他回头向后望去，一切尽收眼底，但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他能感知到一种危险的动物正在靠近他——麦克拉根天生具有第六感，虽然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但是每回遇到危险，他都能提前感知。他在那儿站了好几分钟，机警地观察着丛林里的一切，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麦克拉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或许是头豹子！”说完，他又继续向前走。
尽管来复枪被麦克拉根落在了营地里，不过他并不紧张。在林区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经验丰富，知道豹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除非这头豹子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豹子像猫一样机警灵敏，性格坚韧勇敢。它们对人类心存敬畏，常常会偷偷地跟踪人类，就像是在学习人类的动作，要弄清楚人类为何至高无上一般。
一方面，他估计靠近他的这只动物攻击他的概率甚至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成为现实。他非常了解豹子攻击人类的手段，它们往往从后面发动攻击，高高跳起将人的后脖颈咬住。一想到这一点，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于是他又将行李重新整理了一下，找出一把前不久刚买的斧子。这把斧子不算重，斧柄是用核桃木做成的，万一受到攻击，他就用斧子反击。他倒不是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非常生气，因为以前都是他跟踪猎物，现在它们竟然反过来跟踪他了！于是，他带着愤怒对自己经过的每一片林区都进行了仔细勘察，并关注了每一个低洼地。
这是由赛特蒙通往营地的山路，大约长十五英里。一路上坡，秋天的空气清新凉爽，枯叶纷纷飘落，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麦克拉根虽然背着行李但并不累，只是那个躲在暗处的跟踪者让他无比心烦。他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希望尽快回到营地，拿到来复枪，到时一定要把这个跟踪者消灭。
突然，丛林的宁静被公麋鹿高亢的声音打破了。这声音在静静的丛林里传了很远很远，听起来很是可怜，但也满含着顽强与不屈。麦克拉根又一次为出门没带枪而后悔，因为根据这声音，他判断这是一头强壮的公麋鹿。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公麋鹿的几声叫声，随后就会听到另外一头公麋鹿的回应——很显然，这两头公麋鹿正在互相挑衅。麦克拉根继续加快脚步，此时他的第六感没有派上用场，自己正在被跟踪这件事他甚至都已忘记了。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急切地想去做两头公麋鹿之间生死决斗的观众。
他的耳朵隐约听到两头公麋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很明显，这场决斗已经开始了，而且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早。他一路小跑着，想尽量及时观看这场有趣的决斗。
他走近后，看到两头公麋鹿正相互撞击，伴随着撞击的是爆裂般的怒吼声。突然，怒吼声停止了，决斗结束了。紧接着，失败者落荒而逃，胜利者乘胜追击。此时，麦克拉根心里难免有些失望，而失败的公麋鹿朝他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满怀愤恨落荒逃走的战败者鼻子里有血流出，身上也布满了橙红色的伤口，步伐沉重地走过。麦克拉根礼貌地退后，将路让开。失败的公麋鹿黯然离开，它此刻正沉浸在战败的耻辱之中，所以丝毫未在意它旁边的人类。
获得胜利的公麋鹿的状态则截然不同，它正兴高采烈地追击战败的挑战者。突然，它停了下来，不再跑动，站在路旁盯着麦克拉根。
麦克拉根原本以为胜利的公麋鹿会跑回母麋鹿身边，捍卫自己的领导权，保卫鹿群的安宁。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如今这个胜利者心中满是自豪。它站在那儿无比高傲地盯着麦克拉根，随后用它锋利的前蹄狠狠地跺着脚下松软的土地，向麦克拉根发起了挑战。
麦克拉根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他匆忙扫视了一下周围，想找到离他最近、最容易攀爬的树。现在，他又一次懊恼自己为何不带枪，并且发誓以后绝对枪不离手。
麦克拉根非常幸运，公麋鹿依然十分墨守成规——它会在攻击对手之前完成一系列预备动作，就像王公贵族准备作战时一样。接着，公麋鹿大声地叫着，然后优雅地踩着碎步跑向麦克拉根。但是，早有防备的麦克拉根已经利用这段时间丢下行李，迅速地爬上了树。
麦克拉根还是非常担心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够高，因为精力旺盛的公麋鹿非常擅长用它们的角刺伤对手。这时，麦克拉根在高处看到有几头母麋鹿正在远处的路旁，它们小心翼翼地观看着公麋鹿进攻敌人的场景。它们扬着鼻子嗅来嗅去，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的声音。显然，它们不明白公麋鹿为何会站在树底下对人类发起进攻。
突然，麦克拉根看到母麋鹿们一齐移动起来，消失在茂密的树丛后，看到这奇怪的现象，他心中产生了疑问。过了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一头豹子黄褐色的脑袋和肩膀在小路上一闪而过。
这证实了麦克拉根的第六感，一路上确实有一头豹子在跟踪他。此时此刻，他有些担心，因为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无法预料。他觉得这头豹子不会按规矩行事，他低下头看着正在挑衅他的公麋鹿，在一种强烈的欲望驱使下，他想提醒一下公麋鹿有危险临近。因为假如要在豹子和公麋鹿这两种动物中选择一个的话，他无疑更喜欢公麋鹿——虽然它现在对自己并不太友好。
“与其扯着脖子对我叫，”麦克拉根靠着树干说，“还不如好好看着林子里的豹子，小心豹子把你的皮扒了！”
可是，公麋鹿无法听懂麦克拉根的话，因为它听不懂英语，更不懂麦克拉根的方言。公麋鹿变得越发狂躁，它竭尽全力、毫无顾忌地对麦克拉根发动了攻击，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树上的麦克拉根。看到自己对麦克拉根造不成什么伤害，公麋鹿便转而盯上了麦克拉根丢在地上的行李。
它将包裹当成麦克拉根，用它有力的蹄子在包裹上刮出一个口子，然后用角挑，直到把行李袋撕开。接着，它愤怒地踢飞了行李袋里的东西，行李袋里的小东西被踢得满地都是。
这些东西来自塞特蒙，都是麦克拉根买的，有两品脱[10]的糖浆，一小罐胡椒粉，罐上带着红色商标，一个麻布袋里面装的是面粉，一个纸袋里装着豆子，还有一袋白糖。
在公麋鹿的攻击下，豆子和白糖首先遭了殃，然后是各种罐子，它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公麋鹿把注意力转移到麻布袋上，它用角把麻布袋豁开一条大口子，因为它喷着气，所以面粉都扑到了它的脸上。
经过这一系列的报复，公麋鹿感觉自己的气已经出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收拾仍待在树上的麦克拉根。于是它又一次来到树下，对麦克拉根怒目而视。公麋鹿仰着头，两只眼珠好似两个白色的圆球，面粉在它的眼眶上糊着，它喘着粗气，鼻子上也都是面粉。
不管公麋鹿的样子此时有多么滑稽，麦克拉根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费尽心思才买到的，现在全都被公麋鹿糟蹋了。他不再倾心于公麋鹿，开始支持豹子，他万分生气地向公麋鹿吐了口唾沫，大声叫骂道：
“真希望那头豹子能将你碎尸万段！”
公麋鹿依旧在树下不遗余力地袭击麦克拉根，但仍然徒劳无功。于是它转过身，寻找地上的东西撒气。
公麋鹿转了一圈，豆子、白糖和面粉都已经不再有什么价值，它发现在旁边的树下有一个小罐子，那是个装有胡椒粉的罐子，是它刚才用力甩出去的。公麋鹿走过去，用锋利的蹄子将罐子划开，然后用它的角将罐子挑起。胡椒粉罐被抛向空中，结果又落到它的身上，罐子里的胡椒粉几乎全都倒在了它脖子上的鬃毛里。
公麋鹿一惊，发疯似的狂跳，想将胡椒粉抖掉，但让它愤怒的是，它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喷嚏，这辈子它可从没连着打过这么多的喷嚏。只见它伸直了四肢，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打喷嚏上了。
恰在此时，豹子抓住了机会精准偷袭，它一跃而上一口咬住了公麋鹿的脖子。公麋鹿一惊，奋力一跳，落地时四肢直立。公麋鹿原本以为自己的跳动会将豹子甩掉，没想到豹子还是紧紧地咬着自己的脖子。公麋鹿开始发了疯似的向两边狂甩，然后用自己的角向上戳，想将背上的豹子甩掉。
豹子咬得更紧了，没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然而，猛然间它的鼻孔里吸入了胡椒粉，于是它也开始打起喷嚏来。它的眼睛里也进了胡椒粉，眼睛一阵火辣，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公麋鹿疯狂地来回甩动着身体，豹子稀里糊涂地被甩到了地上。麦克拉根看着这一切，狂笑到差点儿从树上掉落下来。
公麋鹿毫无畏惧，来了个绝地大反击，以闪电般的速度用蹄子攻击豹子。但这一击被机警的豹子敏捷地躲开了，它灵活地绕到公麋鹿的一侧，然后纵身一跃，想再占得先机。但豹子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它并没完全跳到公麋鹿的背上，只是前爪勾住了公麋鹿的背，恶狠狠地紧紧抓住公麋鹿。
想不到胡椒粉再次发挥了作用，豹子虽然躲过了公麋鹿的角，但是无法躲过公麋鹿身上避无可避的胡椒粉，它又一次吸入了胡椒粉。在胡椒粉的作用下，豹子将爪子松开，头冲天伸直身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豹子迅速恢复常态，它像弹簧一样灵敏地弹跳到路边，不过它仍是慢了一步。公麋鹿敏捷地用锋利的蹄子踢中了豹子，豹子瞬间倾斜了过去。公麋鹿的蹄子将豹子的骨头踢碎了，豹子嘶吼一声，飞一般地逃到灌木丛中，然后又一瘸一拐地爬到了树上，痛苦地隐身在茂密的树枝里。可以肯定的是，这头豹子以后再也不会想吃麋鹿肉了。
公麋鹿愤怒地注视着逃跑的豹子，看了足有半分钟，它的鼻子里喷着气，甩着让它骄傲的角。然后它又转向麦克拉根，似乎在说：“看到了吧？有本事你一直待在树上，只要你下来，我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把你收拾了！”
公麋鹿的脖子和身体两侧都有伤，不过它似乎满不在乎，但是很显然它有些累了，因为它并未再次尝试跳起来攻击麦克拉根。
麦克拉根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这么快就将豹子给收拾了！”
对于麦克拉根的称赞，公麋鹿嗤之以鼻，它转过身准备找些东西继续实施报复。
糖浆罐还是完好的，公麋鹿发现它后，仿佛抓住了再一次报复的机会。不管麦克拉根在树上怎样恳求，公麋鹿还是坚决地将糖浆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琥珀色的糖浆立刻从罐子里涌出。看到这奇怪的景象，公麋鹿一开始难以理解，但随后它就置之不顾了，用它的角不断地猛刺糖浆罐，结果糖浆罐被彻底刺穿了。此时它猛地抬起头，想故技重施将糖浆罐甩出去。
不过，出乎它意料的是，糖浆罐卡在了它的角上，黏糊糊的糖浆从糖浆罐里流了出来，落到了它的头上、脸上和鼻子上。它猛烈地甩动角，但糖浆流出得更多了，流到了它的脖子和身体两侧受伤的地方。公麋鹿发现不管它怎样用力，都不能甩掉角上的糖浆罐，于是它将头低下，用自己的前蹄猛踢糖浆罐，但是糖浆罐还是牢牢地在角上卡着。公麋鹿变得更加愤怒，它开始疯狂地用角刺脚下的土地，它的自信和傲气首次向头顶的糖浆罐屈服了。
麦克拉根双手抱住树干，在树上大笑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从树上掉下去。
公麋鹿听到麦克拉根的笑声，又跑到树下抬头看着麦克拉根。在麦克拉根眼中，公麋鹿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乞求。
麦克拉根说道：“老兄，如今你败在我的手上了吧！”
公麋鹿的眼神里又一次满含愤怒，它猛烈地晃动自己的头，结果糖浆罐发出很大的响声。公麋鹿的神情有些紧张，它跳到一边，开始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摇动头部，糖浆罐发出的响声更大了。此时，糖浆罐的响声让这个精力旺盛的斗士崩溃了，它所有的信心和勇气顿时都消失了，向茂密的树丛冲去，然后落荒而逃。
麦克拉根在树上笑得肚子都疼了，他从树上下来，一一检查自己的东西，发现只有斧子还是完好的，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用了。
“还是得感谢你把斧子留给我！”麦克拉根笑着说道，“不过，这场表演真是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