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猎狮者之兵

看完战车，我们继续来看看国王的兵器。

但见国王黑漆漆的军械库里，库存最多的就是一捆捆的羽箭，和挂在墙上一张张的大弓。它们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国王最重视的武器。无论是乘战车作战还是狩猎，国王似乎多以射手的身份出现，即使在狩猎结束之后的祭奠仪式，他都紧握着手中的弓。在飞驰的战车上射箭，是国王最常用的作战方式，亚述人对于弓箭的重视不仅和历史更为悠久的埃及人一脉相承，也延及了后来的波斯民族，在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发行的银质钱币上都印有国王持弓奔跑的图样，这说明奔跑和射箭是当时人们最为重视的本领。这和重视重装步兵的希腊民族大不相同，在希腊人看来，弓箭手只能作为前哨部队扰乱敌阵，但无法实施重大的打击。

仅次于弓箭的武器是宝剑，在宫殿浮雕上可以看到，即使是神灵也佩戴着宝剑。虽如此，它仍是个好看甚于实用的工具，常常神气地悬挂于国王的腰间。毕竟对于国王来说，漂亮也是很重要的事情！这剑十分细长，金柄上装着珍贵的铁刃（在古代，纯净的铁同黄金一样珍贵），没有剑挡，剑鞘上装饰着两只狮子头。没有剑挡说明这种剑并不常用于冲刺，而更多用于砍杀。有意思的是，我们竟然没有在军械库找到那把漂亮的剑，抠门的国王一定把它藏在了他的内室，这可是一笔大额的财产。人们很少看见国王佩剑行猎，也许是因为野兽的冲撞力比人更大，速度比人更快吧！当你还在拔剑时，它们就已经将你扑倒了。

亚述巴尼拔猎狮　石膏浮雕

出自尼尼微　约公元前645年

（作者　摄）

这件作品的创新在于没有直接表现国王屠狮。狮子们扑地而死，剩者负隅顽抗，但是国王却显示出对于失败者傲慢的漠视，他的眼睛望着前方。他把结果这些高贵猛兽性命的特权随意地交给了太监，而在以往这是不可想象的。统治者的傲慢，恰恰就是这个王朝覆灭的肇始。

这时，国王需要使用更为短小有力的武器和野兽近身搏斗。在亚述纳西帕二世猎野牛时，我们看到这位斗牛士使用了一把锥子似的短刀，在野牛冲上车轮的刹那，他左手抓住野牛的犄角，右手用力地把匕首刺入公牛的天灵盖，利刃穿透了野牛坚厚的脑壳，那得需要多大的力道啊！如果这一击不成，国王的腰上还别着一个小锤，可以用它砸烂牛的脑壳（在存世的浮雕中，这个小锤似乎从未用过）。从国王腰间别锤而不是装样子的宝剑来看，杀死野牛的任务似乎比杀死狮子更为艰巨。人们可能会质疑：为什么不用弓箭呢？这大概是因为野牛皮粗肉厚，细细的箭头对它的杀伤力太小了！试想在驭马下，就伏着这样一头野牛，国王足足射了五箭才把它射死，当国王正忙着对付它时，另一只野牛就已乘机攀上了车轮。

最后要介绍的武器是长枪，它们三三两两地斜倚在库房的墙角，似乎和周围的武器格格不入。这种希腊重装步兵必备的武器在此时却最不受重视，一般由国王的助手使用，用它刺向狮子，以阻挠它们攀上车身，有时狮子过于凶猛，仅凭两个太监的力量无法阻挡，这时国王也会反过来帮他的助手，挥动长枪扎向雄狮的头颅。在猎狮中使用长枪到亚述巴尼帕时代就变得频繁起来，这可能是因为战车变得高大，狮子们难以攀缘，和野兽近身搏斗的危险时代已经过去，这种和敌人保持距离的武器就能派上用场了。

（上）亚述纳西帕二世猎野牛

根据浮雕的复原绘画

（作者　摄）

（下）亚述纳西帕二世庆祝打猎胜利

公元前883—前859年

（作者　摄）

这两张图使亚述纳西帕二世猎野牛的故事丰满了起来。猎后，国王饮酒庆祝，对面的宦官为他摇扇，宦官旁边站着未来的国王——夏尔马内舍，他留着长长的胡子，交握着手，看起来和他的父亲一样老成。猎获野牛的行为似乎不带任何宗教意义，属于普通意义上的狩猎。

使用长枪猎狮的方式后来竟一代代流传了下来，直到19世纪，喜爱表现异国情调的法国画家德拉克罗瓦画北非摩尔人猎狮的作品中，摩尔人也是骑在马上使用长矛围猎狮子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太常见的武器，比如战斧，由于它比较重，一般是放在箭囊里，这种古老的砍人利器在战争中威力极大，但在狩猎时却难觅它的踪影。这也许是因为使用战斧去砍狮子好似莽夫的行为，和亚述帝王所钟情的英雄美学格格不入吧。

①长矛　②装在箭囊中的弓箭　③配有狮子头剑挡的宝剑　④战斧　⑤两把匕首　⑥弓

（上）全副武装的亚述国王

（作者　摄）

（下）猎狮装备

（作者　绘）

我们在看古代亚述石刻时要清楚一个基本问题：它是纪实艺术而非自由创作，在此前提之下，我们通过研究浮雕来了解古代风俗习惯就显得特别有意义。我们可以看到，亚述人猎狮就好像吃西餐一样讲究，吃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工具，绝不混淆也不会忙中出错。他们用箭射击那些远处的动物；用长矛抵住那些企图攀上战车的狮子，而不是上来就杀死它们；当然有些狮子或是野牛已经冲上战车，国王就会使用匕首刺向牛头，或是用战斧劈开牛的天灵盖——虽然后一种打法是可能存在的，这从浮雕上那放在箭囊中的斧头可以猜测到，但在实际的过程中，国王可能会顾及他威严而庄重的形象，选择不使用斧头，不要像屠夫般杀死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