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瞻波国终迦摩缕波国王请
自此顺殑伽河南岸东行三百余里,至瞻波国(中印度境)。伽蓝十所,僧徒二百余人,习小乘教。城垒砖高数丈,基隍深阔,极为崇固。昔者劫初人皆穴处,后有天女下降人中,游殑伽河浴,水灵触身生四子,分王赡部洲,别疆界,筑闾邑,此则一子之都。
国南界数十由旬有大山林,幽茂连绵二百余里,其间多有野象,数百为群,故伊烂拏、瞻波二国象军最多,每于此林令象师调捕充国乘用。又丰豺、兕、黑豹,人无敢行。
相传云,先佛未出之时,有一放牛人牧数百头牛,驱至林中,有一牛离群独去,常失不知所在,至日暮欲归,还到群内,而光色姝(shū,美丽;美好)悦,鸣吼异常,诸牛咸畏,无敢处其前者。
如是多日,牧牛人怪其所以,私候目之,须臾还去,遂逐观之。见牛入一石孔,人亦随入,可四五里,豁然大明,林野光华,多异花果,烂然溢目,并非俗内所见。牛于一处食草,草色香润,亦人间所无。
其人见诸果树黄赤如金,香而且大,乃摘取一颗,心虽贪爱,仍惧不敢食。少时牛出,人亦随归,至石孔未出之间,有一恶鬼夺其果留。牧牛人以此问一大医,并说果状,医言不可即食,宜方便将一出来。
后日复随牛入,还摘一颗,怀欲将归,鬼复遮夺,其人以果内于口中,鬼复撮其喉,人即咽之,果既入腹,身遂洪大,头虽得出,身犹在孔,竟不得归。
后家人寻访,见其形变,无不惊惧,然尚能语,说其所由。家人归还,多命手力欲共出之,竟无移动。国王闻之自观,虑为后患,遣人掘挽,亦不能动。
年月既久,渐变为石,犹有人状。后更有王知其为仙果所变,谓侍臣曰:“彼既因药身变,即身是药,观虽是石,其体终是神灵,宜遣人将锤钻斲取少许将来。”臣奉王命,与工匠往,尽力镌凿,凡经一旬,不得一斤。今犹现在。
自此东行四百余里,至羯末嗢祇罗国(中印度境)。寻礼圣迹,伽蓝六七所,僧徒三百余人。自此东度殑伽河,行六百余里,至奔那伐弹那国(南印度境)。寻礼圣迹,伽蓝二十余所,僧三千余人,大小乘兼学。
城西二十余里有跋姞(jí,谨慎)婆伽蓝,台阁壮峻,僧徒七百人。其侧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昔如来在此三月说法处,数放光明。又有四佛经行之迹。傍有精舍,中有观自在菩萨像,至诚祈请,无愿不遂。
自此东南行九百余里,至羯罗拏苏伐剌那国(东印度境)。伽蓝十余所,僧徒三百余人,学小乘正量部法。别有三伽蓝,不食乳酪,此承提婆达多遗教也。大城侧有络多末知僧伽蓝(唐言赤泥),即往昔此国未有佛法时,南印度沙门客游此国,降挫鍱(yè,用薄铁片包裹)腹外道邪论已,国王为立。其侧又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是佛昔于此七日说法处。
从此东南出至三摩怛吒国(东印度境),滨近大海,气序和畅。伽蓝三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习上座部义。天祠外道其徒亦众。去城不远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昔佛为诸人、天于此七日说法处。去此不远又有伽蓝,中有青玉佛像,高八尺,相好端严,常有自然妙香,芬馨满院。五色光瑞,往往烛天。凡预见闻,无不深发道意。
从此东北,海滨山谷间有室利差怛罗国,次东南海隅有迦摩浪迦国,次东有堕罗钵底国,次东有伊赏那补罗国,次东有摩诃瞻波国(此云林邑),次西有阎摩那洲国。凡此六国,山海深远,虽不入其境,而风俗可知。
自此三摩怛吒国西行九百余里,至耽摩栗底国(东印度境)。居近海隅,伽蓝十余所,僧徒千余人。城侧有窣堵波,高二百余尺,无忧王所建,傍有过去四佛经行遗迹。
是时闻海中有僧伽罗国(此云执狮子也),有明上座部三藏及解《瑜伽论》者,涉海路七百由旬方可达彼。未去间,逢南印度僧相劝云:“往狮子国者不须水路,海中多有恶风、药叉、涛波之难,可从南印度东南角,水路三日行即到。虽复跋履山川,然用为安稳,并得观乌荼等诸国圣迹。”
法师即西南向乌茶国(东印度境)。伽蓝百余所,僧徒万余人,学大乘法。亦有天祠外道,邪正杂居。窣堵波十余所,皆无忧王所建,灵相间起。国东南境临大海,有折利怛罗城(唐言发行),即入海商人及远方客旅往来停止之路,南去僧伽罗国二万余里。每夜静无云之时,遥望见彼佛牙窣堵波上宝珠,光明冏(jiǒng,古同“炯”,明亮有神)然,状似空中星烛。
自此西南大林中行千二百余里,至恭御陀国(东印度)。从此西南行大荒林千四五百里,至羯伽国(南印度境),伽蓝十余所,僧五百余人,学上座部法。往昔人极殷稠,为扰触一五通仙人,仙人嗔忿,以恶咒残害国人,少长俱死。后余处稍渐迁居,犹未充实。
自此西北行千八百余里,至南憍萨罗国(中印度境)。王,刹帝利也。崇敬佛法,爱尚学艺。伽蓝百所,僧徒万人。天祠外道,颇亦殷杂。城南不远有故伽蓝,傍有窣堵波,无忧王所立。昔者如来于此处现大神变,降挫外道,后龙猛菩萨止此伽蓝。时此国王号娑多婆诃(唐言引正),珍敬龙猛,供卫甚厚。
时提婆菩萨自执狮子国来求论难,造门请通,门司为白。龙猛素知其名,遂满钵盛水,令弟子持出示之。提婆见水,默而投针,弟子将还。
龙猛见已,深加喜叹,曰:“水之澄满,以方我德;彼来投针,遂穷其底。若斯人者,可与论玄议道,嘱以传灯。”
即令引入。坐讫,发言往复,彼此俱欢,犹鱼水相得。龙猛曰:“吾衰迈矣,朗辉慧日,其在子乎?”
提婆避席,礼龙猛足,曰:“某虽不敏,敢承慈诲。”其国有婆罗门善解因明,法师就停月余日,读《集量论》。
从此南大林中东南行九百余里,至案达罗国(南印度境)。城侧有大伽蓝,雕构宏壮,尊容丽肃。前有石窣堵波,高数百尺,阿折罗(唐言所行)阿罗汉所造。罗汉伽蓝西南二十余里有孤山,上有石窣堵波,是陈那(唐言授也)菩萨于此作《因明论》处。
从此南行千余里,至驮那羯磔迦国(南印度境)。城东据山有弗婆势罗(唐言东山)僧伽蓝,城西据山有阿伐罗势罗(唐言西山)僧伽蓝,此国先王为佛造立,穷大厦之规式,尽林泉之秀丽,天神保护,贤圣游居。佛涅槃千年之内,每有千凡夫僧同来安居,竟安居已,皆证罗汉,凌虚而去。千年之后,凡圣同居,自百余年来,山神易质,扰恼行人,皆生怖惧,无复敢往,由是今悉空荒,寂无僧侣。
城南不远有一大石山,是婆毗吠迦(唐言清辩)论师住阿素洛宫,待慈氏菩萨成佛拟决疑处。法师在其国逢二僧,一名苏部底,二名苏利耶,善解大众部三藏,法师因就停数月,学大众部《根本阿毗达摩》等论,彼亦依法师学大乘诸论,遂结志同,行巡礼圣迹。
自此西行千余里,至珠利耶国(南印度境)。城东南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是佛昔于此地现大神通,摧伏外道,说法度人、天处。城西有故伽蓝,是提婆菩萨与此寺嗢怛啰(唐言上也)阿罗汉论议,至第七转已去,罗汉无言,乃窃运神通,往都史多宫问慈氏菩萨,菩萨为释,因告言:“彼提婆者,植功曩久,当于贤劫成等正觉,汝勿轻也。”既还,复解前难。提婆曰:“此慈氏菩萨义,非仁者自智所得也。”罗汉惭服,避席礼谢之处。
从此南经大林,行千五六百里,至达罗毗荼国(南印度境)。国大都城号建志补罗,建志城即达磨波罗(唐言护法)菩萨本生之处。菩萨此国大臣之子,少而爽慧,弱冠之后,王爱其才,欲妻以公主。菩萨久修离欲,无心爱染,将成之夕,特起忧烦,乃于佛像前请祈加护,愿脱兹难,而至诚所感,有大神王携负而出,送离此城数百里,置一山寺佛堂中。僧徒来见,谓之为盗,菩萨自陈由委,闻者惊嗟,无不重其高志,因即出家。尔后专精正法,遂能究通诸部,闲于著述,乃造《声明杂论》二万五千颂,又释《广百论》、《唯识论》及《因明》数十部,并盛宣行。其茂德高才,别自有传。
建志城即印度南海之口,向僧伽罗国水路三日行到。未去之间而彼王死,国内饥乱。有大德名菩提迷祇湿伐罗(此云自在觉云)、阿跋耶邓瑟罗(此云无畏牙),如是等三百余僧,来投印度到建志城。法师与相见讫,问彼僧曰:“承彼国大德等解上坐部三藏及《瑜伽论》,今欲往彼参学,师等何因而来?”报曰:“我国王死,人庶饥荒,无可依仗,闻赡部洲丰乐安隐,是佛生处,多诸圣迹,是故来耳。”又:“知法之辈无越我曹,长老有疑,随意相问。”法师引《瑜伽》要文大节征之,亦不能出戒贤之解。
自此国界三千余里,闻有秣罗矩吒国(南印度境),既居海侧,极丰异宝。其城东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昔如来于此说法,现大神变,度无量众处。国南滨海有秣剌耶山,崖谷崇深,中有白檀香树,栴檀你婆树,树类白杨,其质凉冷,蛇多附之,至冬方蛰,用以别檀也。又有羯布罗香树,松身异叶,花果亦殊,湿时无香,采干之后,折之中有香,状类云母,色如冰雪,此所谓龙脑香也。
又闻东北海畔有城,自城东南三千余里至僧伽罗国(唐言执狮子。非印度境也)。国周七千余里,都城周四十余里,人户殷稠,谷稼滋实,黑小急暴,此其俗也。国本宝渚,多有珍奇,其后南印度有女娉邻国,路逢狮子王,侍送之人怖畏逃散,唯女独在车中,狮子来见,负女而去,远入深山,采果逐禽,以用资给。
岁月既淹,生育男女,形虽类人,而性暴恶。男渐长大,白其母曰:“我为何类?父兽母人。”母乃为陈昔事,子曰:“人畜既殊,何不舍去而相守耶?”母曰:“非不有心,但无由免脱。”子后逐父登履山谷,察其经涉。他日伺父去远,即担携母妹,下投人里,至母本国,访问舅氏,宗嗣已绝,寄止村闾。
其狮子王还,不见妻子,愤恚出山,哮吼人里,男女往来多被其害。百姓以事启王,王率四兵,简募猛士,将欲围射。狮子见已,发声瞋吼,人马倾坠,无敢赴者。如是多日,竟无其功。王复标赏告令,有能杀狮子者当赐亿金。
子白母曰:“饥寒难处,欲赴王募,如何?”
母曰:“不可!彼虽是兽,仍为尔父,若其杀者,岂复名人?”
子曰:“若不如是,彼终不去,或当寻逐我等来入村闾。一旦王知,我等还死,亦不相留。何者?狮子为暴,缘娘及我,岂有为一而恼多人?二三思之,不如应募。”于是遂行。
狮子见已,驯伏欢喜,都无害心,子遂以利刀开喉破腹,虽加此苦,而慈爱情深,含忍不动,因即命绝。
王闻欢喜,怪而问之:“何因尔也?”竟不实言。种种穷迫,方乃具述。
王曰:“嗟乎!非畜种者,谁办此心?虽然,我先许赏,终不违言。但汝杀父,悖逆之人,不得更居我国。”
敕有司多与金宝,逐之荒外,即装两船,多置黄金及资粮等,送着海中,任随流逝。
男船泛海,至此宝渚,见丰奇玩,即便止住。后商人将家属采宝,复至其间,乃杀商人,留其妇女。如是产育子孙,经无量代,人众渐多,乃立君臣。以其远祖执杀狮子,因为国称。
女船泛海,至波剌斯西,为鬼魅所得,生育群女,今西大女国是也。又言僧伽罗是商人子名,以其多智,免罗刹鬼害,后得为王,至此宝渚,杀除罗刹,建立国都,因之为名,语在《西域记》。
其国先无佛法,如来涅槃后一百年中,无忧王弟摩醯(xī,醋)因陀罗厌舍欲爱,获四沙门果,乘空往来,游化此国,显赞佛教,发示神通,国人信慕,建立伽蓝,见百余所,僧徒万人,遵行大乘及上座部教。缁徒肃穆,戒节贞明,相勖无怠。
王宫侧有佛牙精舍,高数百尺,以众宝庄严,上建表柱,以钵昙摩罗伽大宝置之刹端,光曜映空,静夜无云,虽万里同睹。其侧又有精舍,亦以杂波庄严。中有金像,此国先王所造,髻有宝珠,无知其价。
后有人欲盗此珠,守卫坚牢,无由得入,乃潜穴地中入室欲取,而像形渐高,贼不能及。却而言曰:“如来昔修菩萨道,为诸众生不惜躯命,无吝国城,何于今日反悭固也?以此思之,恐往言无实。”像乃伛身授珠。其人得已,将出货卖,人有识者,擒之送王。王问所得。贼曰:“佛自与我。”乃具说所由。
王自观之,像首尚低。王睹灵圣,更发深心,以诸珍宝于贼处赎珠,还施像髻。今犹现在。国东南隅有迦山,多神鬼依住。如来昔于此山说《迦经》。
国南浮海数千里至那罗稽罗洲,洲人短小,长余三尺,人身鸟喙,无稼穑,食椰子。其国海浪辽长,身不能至,访诸人口,梗概如是。
自达罗毗茶与狮子国僧七十余人,西北归,观礼圣迹,行二千余里,至建那补罗国(南印度境)。伽蓝百余所,僧徒万余人,大小乘兼习。天祠外道亦甚众多。
王宫城侧有大伽蓝,僧徒三百余人,并博赡之士。其精舍中有一切义成太子宝冠。高减二尺,盛以宝函,每到斋日,出置高台,其至诚观礼者,多感异光。城侧伽蓝有精舍,中有刻檀慈氏菩萨像,高十余尺,亦数有光瑞,是闻二百亿罗汉所造也。城北有多罗树林,周三十余里,叶长色润,诸国抄写,最以为贵。
从此西北经大林暴兽之野,行二千四五百里,至摩诃剌侘国(南印度境)。其俗轻死重节。王,刹帝种也。好武尚戎,故其国土兵马完整,法令严明,每使将与敌战,虽丧军失利,不加刑罚,但赐女服,使其羞惭,彼人耻愧,多至自死。常养勇士数千人,暴象数百,临将对阵又多饮酒,量其欲醉,然后麾旗,以此奋冲,未有不溃,恃兹慢慠,莫顾邻敌。
戒日王自谓智略宏远,军师强盛,每亲征罚,亦不能摧制。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大小乘兼习。亦有天祠涂灰之道。大城内外有五窣堵波,皆数百尺,是过去四佛所游之迹,无忧王建也。
自此西北行千余里,渡耐秣陀河,至跋禄羯呫婆国(南印度境)。从此西北二千余里,至摩腊婆国(南罗罗国,南印度境)。风俗调柔,崇爱艺业,五印度中唯西南摩腊婆、东北摩揭陀二国称为好学尚贤,善言谈,有风韵。此国伽蓝百余所,僧徒万余人,习小乘正量部教。亦有涂灰异道事天之众。
相传云,自六十年前有王名戒日,高才博学,仁慈惠和,爱育黎元,崇敬三宝,始自为王,至于崩逝,口绝粗言,颜无愠色,不伤臣庶之意,无损蚊蚁之形。每象、马饮水,漉而后饮,恐害水居之命也。爰至国人,亦令断杀。由是野兽依人,豺狼息毒,境内夷静,祥瑞日兴。营构精庐,穷极轮奂,造七佛之仪,设无遮之会,如是胜业,在位五十余年,无时暂辍,黎庶思慕,于今不止。
大城西北二十余里,婆罗门邑傍有陷坑,是大慢婆罗门谤毁大乘、生身入地狱处,语在《西域记》。
自此西北行二千四五百里,至阿吒厘国(南印度境)。土出胡椒树,树叶似蜀椒;出薰陆香树,树叶类此棠梨也。
自此西北行三日,至契吒国(南印度境)。
自此北行千余里,至伐腊毗国(南印度境)。伽蓝百余所,僧徒六千余人,学小乘正量部法。如来在日,屡游此国,无忧王随佛至处,皆有表记。今王,刹帝利种也。即羯若鞠阇国尸罗阿迭多王之女婿,号杜鲁婆跋吒(唐言帝胄)。性躁急,容止疏率,然贵德尚学,信爱三宝,岁设大会七日,延诸国僧,施以上味奇珍,床座、衣服,爰至药饵之资,无不悉备。
自此西北行七百余里,至阿难陀补罗国(西印度境)。
又西北行五百余里,至苏剌侘国(西印度境)。
自此东北行千八百里,至瞿折罗国。
又东南行二千八百余里,至乌阇衍那国(南印度境)。去城不远有窣堵波,是无忧王作地狱处。
从此东北行千余里,至掷枳陀国(南印度境)。
从此东北行九百余里,至摩醯湿伐罗补罗国(中印度境)。
从此又西还苏剌侘国。自此复西行,至阿点婆翅罗国(西印度境)。如来在日,频游其地,无忧王随有圣迹之处皆起窣堵波,今皆具在。
从此西行二千余里,至狼揭罗国(西印度境)。临近大海,向西女国之路。
自此西北至波剌斯国(北印度境),闻说之,其地多珠宝、大锦、细褐,善马、驼驼其所出也。伽蓝二三,僧徒数百,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释迦佛钵在此王宫。国东境有鹄秣城,西北接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无男子,多珍货,附属拂懔。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例皆不举。
又从狼揭罗国东北行七百余里,至臂多势罗国(西印度境)。中有窣堵波,高数百尺,无忧王所建,中有舍利,数放光明。是如来昔作仙人,为国王害处也。
从此东北行三百余里,至阿軬荼国(西印度境)。城东北大林中有伽蓝故基,是佛昔于此处听诸比丘着丞缚屣(唐言靴也)。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傍有精舍,中有青石立佛像,数放光明。次南八百余步大林中,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是如来昔日止此,夜寒,乃以三衣重覆,至明旦开诸比丘着纳衣处。
从此又东行七百余里,至信度国(西印度境)。土出金、银、鍮石、牛、羊、驼驼、赤盐、白盐、黑盐等,余处取以为药。如来在日,数游此国,所有圣迹,无忧王皆建窣堵波以为表记。又有乌波鞠多大阿罗汉游化之迹。
从此东行九百余里,渡河东岸,至茂罗三部卢国(西印度境)。俗事天神,祠宇华峻,其曰天像,铸以黄金,饰诸杂宝,诸国之人多来求请。花林池沼,接砌萦阶。凡预瞻观,无不爱赏。
从此东北行七百余里,至钵伐多国(北印度境)。城侧有大伽蓝,百余僧皆学大乘,是昔慎那弗怛罗(唐言最胜子)论师于此制《瑜伽师地释论》,亦是贤爱论师、德光论师本出家处。又其国有二三大德,并学业可遵。法师因停二年,就学正量部《根本阿毗达摩》及《摄正法论》、《教实论》等。
从此复东南,还摩揭陀施无厌寺,参礼正法藏讫。闻寺西三逾缮那有低罗择迦寺,有出家大德名般若陀罗,本缚罗钵底国人,于萨婆多部出家,善自宗三藏及《声明》、《因明》等。法师就停两月,咨决所疑。
从此复往杖林山居士胜军论师所。军本苏剌侘国人,刹帝利种也。幼而好学,先于贤爱论师所学《因明》,又从安慧菩萨学《声明》、大小乘论,又从戒贤法师学《瑜伽论》,爰至外籍群言、四《吠陀》典、天文、地理、医方、术数,无不究览根源,穷尽枝叶。既学该内外,德为时尊,摩揭陀主满胄王钦贤重士,闻风而悦,发使邀请,立为国师,封二十大邑,论师不受。
满胄崩后,戒日王又请为师,封乌荼国八十大邑,论师亦辞不受。王再三固请,亦皆固辞,谓王曰:“胜军闻受人之禄,忧人之事。今方救生死萦缠之急,岂有暇而知王务哉?”言罢揖而出,王不能留。自是每依杖林山养徒教授,恒讲佛经,道俗宗归,常逾数百。
法师就之,首末二年,学《唯识决择论》、《意义理论》、《成无畏论》、《不住涅槃》、《十二因缘论》、《庄严经论》,及问《瑜伽》、《因明》等疑已。于夜中忽梦见那烂陀寺房院荒秽,并系水牛,无复僧侣。法师从幼日王院西门入,见第四重阁上有一金人,色貌端严,光明满室。内心欢喜,欲登上无由,乃请垂引相接。彼曰:“我曼殊室利菩萨也。以汝缘业,未可来也。”乃指寺外曰:“汝看是。”法师寻指而望,见寺外火焚烧村邑,都为灰烬。彼金人曰:“汝可早归。此处十年后,戒日王当崩,印度荒乱,恶人相害,汝可知之。”言讫不见。
法师觉已怪叹,向胜军说之。胜军曰:“三界无安,或当如是。既有斯告,任仁者自图焉。”
是知大士所行,皆为菩萨护念。将往印度,告戒贤而驻待;淹留未返,示无常以劝归。若所为不契圣心,谁能感此?
及永徽之末,戒日果崩,印度饥荒,并如所告。国家使人王玄策备见其事。当此正月初时也。西国法以此月菩提寺出佛舍利,诸国道俗咸来观礼,法师即共胜军同往。见舍利骨或大或小,大者如圆珠,光色红白,又肉舍利如豌豆大,其状润赤。无量徒众献奉香花赞礼讫,还置塔中。
至夜过一更许,胜军共法师论舍利大小不同,云:“弟子见余处舍利大如米粒,而此所见何其太大?师意有疑不?”法师报曰:“玄奘亦有此疑。”更经少时,忽不见室中灯,内外大明,怪而出望。乃见舍利塔光晖上发,飞焰属天,色含五彩,天地洞朗,无复星月,兼闻异香氛氲溢院。于是递相告报,言舍利有大神变,诸众乃知,重集礼拜,称叹希有。经食顷光乃渐收,至余欲尽,绕覆钵数匝,然始总入,天地还暗,辰象复出。众睹此已,咸除疑网。
礼菩提树及诸圣迹,经八日,复还那烂陀寺。
时戒贤论师遣法师为众讲《摄大乘论》、《唯识决择论》。时大德师子光先为众讲《中》、《百论》,述其旨破《瑜伽》义。法师妙闲《中》、《百》,又善《瑜伽》,以为圣人立教,各随一意,不相违妨,惑者不能会通,谓为乖反,此乃失在传人,岂关于法也。愍其局狭,数往征诘,复不能酬答,由是学徒渐散,而宗附法师。
法师又以《中》、《百》论旨唯破遍计所执,不言依他起性及圆成实性,师子光不能善悟,见《论》称“一切无所得”,谓《瑜伽》所立圆成实等亦皆须遣,所以每形于言。法师为和会二宗言不相违背,乃著《会宗论》三千颂。《论》成,呈戒贤及大众,无不称善,并共宣行。
师子光惭赧,遂出往菩提寺,别命东印度一同学名旃陀罗僧诃,来相论难,冀解前耻。其人既至,惮威而默不敢致言。法师声誉益甚。
初,师子光未去前,戒日王于那烂陀寺侧造鍮石精舍,高逾十丈,诸国咸知。王后自征恭御陀,行次乌茶国,其国僧皆小乘学,不信大乘,谓为空花外道,非佛所说。既见王来,讥曰:“闻王于那烂陀侧作鍮石精舍,功甚壮伟,何不于迦波厘外道寺造,而独于彼也?”
王曰:“斯言何甚?”
答曰:“那烂陀寺空花外道,与迦波厘不殊故也。”
先是,南印度王灌顶师老婆罗门,名般若鞠多,明正量部义,造《破大乘论》七百颂,诸小乘师咸皆叹重。因取示王曰:“我宗如是,岂有大乘人能难破一字者?”
王曰:“弟子闻狐行鼷鼠之群,自谓雄于狮子。及其见也,则魂亡魄散。师等未见大乘诸德,所以固守愚宗。若一见时,恐还同彼。”
彼曰:“王若疑者,何不集而对决,以定是非?”
王曰:“此亦何难?”
即于是日发使修书与那烂陀寺正法藏戒贤法师曰:“弟子行次乌茶,见小乘师恃凭小见,制论诽谤大乘,词理切害,不近人情,仍欲张鳞,共师等一论。弟子知寺中大德并才慧有余,学无不悉,辄以许之,谨令奉报。愿差大德四人,善自他宗兼内外者,赴乌茶国行从所。”
正法藏得书,集众量择,乃差海慧、智光、师子光及法师为四人,以应王之命。
其海惠等咸忧,法师谓曰:“小乘诸部三藏,玄奘在本国及入迦湿弥罗以来遍皆学讫,具悉其宗。若欲将其教旨能破大乘义,终无此理。奘虽学浅智微,当之必了。愿诸德不烦忧也。若其有负,自是支那国僧,无关此事。”诸人咸喜。后日王复有书来,云:“前请大德未须即发,待后进止。”
时复有顺世外道来求论难,乃书四十条义,悬于寺门,曰:“若有难破一条者,我则斩首相谢。”经数日,无人出应。
法师遣房内净人出,取其义毁破,以足蹉蹑。
婆罗门大怒,问曰:“汝是何人?”
答曰:“我是摩诃耶那提婆奴。”
婆罗门亦素闻法师名,惭耻更不与语。法师令唤入,将对戒贤法师及命诸德为证,与之共论,征其宗本历外道诸家所立。其词曰:
如餔多外道、离系外道、髅鬘外道、殊征伽外道,四种形服不同;数论外道(旧曰僧佉)、胜论外道(旧曰卫世师也),二家立义有别。餔多之辈以灰涂体,用为修道,遍身艾白,犹寝灶之猫狸。离系之徒则露质标奇,拔发为德,皮裂足皴,状临河之朽树。髅鬘之类,以髅骨为鬘,装头挂颈,陷枯磈磊,若塳侧之药叉。征伽之流披服粪衣,饮啖便秽,腥臊臭恶,譬溷中之狂豕。尔等以此为道,岂不愚哉!
至如数论外道,立二十五谛义,从自性生大,从大生我执,次生五唯量,次生五大,次生十一根,此二十四并供奉于我,我所受用;除离此已则我得清净。胜论师立六句义,谓实、德、业、有、同异性和合性,此六是我所受具,未解脱以来受用前六;若得解脱,与六相离,称为涅槃。
今破数论所立,如汝二十五谛中,我之一种是别性,余二十四展转同为一体,而自性一种以三法为体,谓萨埵、剌阇、答摩。此三展转合成大等二十三谛,二十三谛一一皆以三法为体。若使大等一一皆揽三成,如众如林,即是其假,如何得言一切是实?又此大等各以三成,即一是一切。若一则一切,则应一一皆有一切作用。既不许然,何因执三为一切体性?又若一则一切,应口眼等根即是大小便路。又一一根有一切作用,应口耳等根闻香见色。若不尔者,何得执三为一切法体?岂有智人而立此义?又自性既常,应如我体,何能转变作大等法?又所计我其性若常,应如自性,不应是我。若如自性,其体非我,不应受用二十四谛。是则我非能受,二十四谛非是所受,既能所俱无,则谛义不立。
如是往复数番,婆罗门默无所说,起而谢曰:“我今负矣,任依先约。”
法师曰:“我曹释子终不害人,今令汝为奴,随我教命。”婆罗门欢喜敬从,即将向房,闻者无不称庆。
时法师欲往乌茶,乃访得小乘所制《破大乘义》七百颂者。法师寻省有数处疑,谓所伏婆罗门曰:“汝曾听此义不?”
答曰:“曾听五遍。”
法师欲令其讲。彼曰:“我今为奴,岂合为尊讲?”
法师曰:“此是他宗,我未曾见,汝但说无苦。”
彼曰:“若然,请至夜中,恐外人闻,从奴学法,污尊名称。”
于是至夜屏去诸人,令讲一遍,备得其旨。遂寻其谬节,申大乘义而破之,为一千六百颂,名《破恶见论》。将呈戒贤法师及宣示徒众,无不嗟赏曰:“以此穷核,何敌不亡?”其论如别。
且谓婆罗门曰:“仁者论屈为奴,于耻已足,今放仁者去,随意所之。”
婆罗门欢喜辞出,往东印度迦摩缕波国,向鸠摩罗王谈法师德义。王闻甚悦,即发使来请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