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著名老中医名著重刊丛书第十一辑·董德懋内科经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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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肾经验

肾具水火,既主一身之阴,又主一身之阳,为先天之本。笔者常应用益肾法治疗生殖功能、生长发育异常,以及其他脏腑的疾患。立法疏方遥承《内经》、《难经》、《金匮要略》之旨,同时又博采众长,熔朱丹溪、张景岳、赵献可、叶天士诸家学说于一炉,不执前人门户之见,结合临证心得,为我所用。用药但求平正,无所偏倚,则效如桴鼓。

一、治先天首当燮理阴阳

肾者主蛰,封藏之本,内寓元阴、元阳,以阴精为体,以元阳为用。肾脏发病机理多在于元阴、元阳不足,并由此所致功能与物质的失调。因此笔者认为治疗肾病,当以调整阴阳平衡为先务,视其偏颇,补其不足,制其偏亢,不可伐其有余。同时肾中阴阳合之则一,分之则二,相反相成,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故欲补其阳,“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欲补其阴,“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源泉不竭”。至于用药,精血厚味,滋柔温养之辈,方能顺应肾脏之性,以填精生髓,补阴复阳。肾为水脏,恶燥。刚燥之品劫阴耗液,究非宜于常服。阳虚最忌凉润,常用鹿角胶、韭菜子、淫羊藿、巴戟天、益智仁、补骨脂、菟丝子、肉桂、附子之类益火之源,以消阴翳。阴虚忌辛燥、苦寒,宜熟地、女贞子、旱莲草、龟甲、首乌、桑椹之属壮水之主,以制阳光;阴虚火旺,则当佐知母、黄柏等清泄相火。滋阴药收效较缓,因此有方有守,缓图渐取,方克有济。阴阳两虚,亟宜阴阳双补。本虚标实则当扶正祛邪。

[病例一]

李某,男,1岁半,1958年就诊。

囟门未合,头大,额顶青脉暴露,智力迟钝,项软头不能抬,手软不能握,足软不能立,指纹色淡,舌质淡,苔薄白,脉细软。

治以补肾益精,佐以健脾。

处方:熟地10g,茯苓10g,怀牛膝10g,党参10g,山药12g,山萸肉6g,泽泻6g,丹皮6g,五加皮6g,杜仲6g,炒白术6g,龟甲胶6g,黄芪6g,鹿角胶6g,砂仁4g,甘草3g。

6剂,蜜丸,每服3g,日2次,服3料后发育渐趋正常,改以谷、果、肉、菜食补调养,补益精气,巩固疗效。

[按语] 本案先天禀赋薄弱,肾中精气不足,致发育迟缓,囟门不能如期而闭,手足软弱无力。以六味地黄丸滋肾养阴;加杜仲、五加皮、牛膝益肾健骨;更以龟鹿二仙胶从益阴中补阳,俾阳生阴长,固其本源;并以砂仁、白术、党参、黄芪、甘草益气健脾,助药力运化,使精血厚味之品,滋而不腻,补而不滞,更能发挥填精生髓之效。因小儿气脉未调,脏腑脆薄,未臻成熟,中州不胜重负,大剂峻补,必碍脾土运化。故小其制,以丸药缓图渐进,有方有守,调治年余,发育渐趋正常。

二、升督阳以后天养先天

补肾药多沉降下行,不宜于升发督脉阳气,故笔者常于五子衍宗丸中配伍羌活,名曰“五子衍宗一条羌”。羌活入足少阴肾经(《本草蒙筌》),“升而能沉”(《雷公炮炙药性解》),升能蒸动督脉清阳之气,以统诸阳经气血运行,沉能助补肾填精之品,直趋病所,使其发挥效力。然羌活温升,耗散阴血,故阴虚阳亢、上实下虚等证,皆宜慎用。

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二者关系十分密切。其相互生养、促进,是维持生命的必要前提。肾中精气赖后天脾土的不断供给,方能不致匮乏。正如张景岳所说:“命门得先天之气,脾胃得后天之气也。是以水谷之海,本赖先天为之主,而精血之海,又必赖后天为之资,故人之自生至老,凡先天之有不足者,但得后天培养之力,则补先天之功亦可居其强半。”同时五脏之伤,穷必及肾,后天不继,尤常累及先天。补肾填精之品,又多滋腻呆滞,故宜配伍健脾和胃药同用,刚柔相济,消补并行。总之,遣方用药,若能掌握补肾不忘健脾的原则,疗效始能显著。

[病例二]

邢某,女,30岁,1980年11月26日诊治。

婚后三载未孕。某医院诊为“子宫内膜结核”,多方医治无效。腰酸腿软,四肢清冷,少腹感凉,行经稍胀,经色黯而量少,舌质偏淡,苔薄白,诊脉沉。

治以补肾、益气血为主,佐散寒理气。

处方:菟丝子30g,枸杞30g,车前子30g,覆盆子30g,杜仲30g,续断30g,沙苑子30g,鹿角胶30g,党参30g,茯苓30g,熟地30g,当归30g,白芍30g,阿胶30g,香附30g,五味子15g,羌活15g,白术15g,甘草15g,砂仁15g,川芎15g,艾叶15g,橘核15g,小茴香15g,苏叶15g,月季花20朵。

以上方3倍量为末,炼蜜为丸,每丸9g,每服1丸,日2次。1料后受孕。

[按语] 本例肾阳不充,闭藏匮乏,致冲任虚弱,不能摄精成孕。笔者以五子衍宗丸加杜仲、续断、沙苑温肾补阳;羌活升发督脉阳气;取“精不足者,补之以味”,用鹿角胶血肉之品,生精补髓;并以四君子健脾益气,俾后天接济先天;四物加阿胶养血益阴;更以艾叶、橘核、小茴香等散寒理气。全方突出“升督阳,补肾益精;培脾土,资养先天”的精神,配伍适宜,用丸药缓调,故而得孕。

三、察病机治肾以安五脏

元阴元阳秘藏在肾,脏腑之阴非此莫滋,脏腑之阳非此莫发。肾的生理功能健全,则“水不夹肝上泛而凌土湿,火能益土运行而化精微,故肾安则脾愈安也”。“一身皆治,百疾不生”。而其病理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全身阴阳气血的变化。尤其是脏腑慢性痼疾,当阳气或阴精耗伤到一定程度,又会久病及肾,进一步造成真阴真阳亏损。因此益肾不仅能够治疗本脏的疾病,而且能够安五脏,治愈许多全身性疾患。要重视脏腑相关的理论,以整体观念,审因论治其他脏腑的病证。笔者从肾入手,用补火生土,滋水宁心,育阴潜阳,固本纳气,滋肾润肺等法治疗,多获良效。

[病例三]

陆某,女,25岁,1980年12月4日初诊。

胸闷,颈部憋闷,右胁疼痛,右乳胀甚,内有指大硬结,消谷善饥,每日食量达1斤5两,烦渴喜饮,大便干结如球,2~3日1行,舌质稍红,苔薄黄,脉细数,病已年余。

治拟疏肝解郁,清胃养阴为法。

处方:丹皮10g,赤芍10g,海蛤壳10g,柴胡9g,当归9g,薄荷3g,夏枯草15g,牡蛎15g,花粉15g,浙贝母5g,大黄5g,玄参12g,生地12g。

加减服用20余剂。

二诊:1981年1月12日,纳食恢复正常水平,每日进食7两左右,右乳硬结消失,右胁疼痛等症亦见好转。惟颈部稍觉憋胀,嗳气,失音,大便偏干,2日1行,舌红,苔薄黄,脉细。

续以养阴清热,佐疏肝解郁,以巩固疗效。

处方:生地5g,熟地5g,山药10g,茯苓10g,泽泻10g,香附10g,夏枯草10g,丹皮6g,黄柏6g,知母6g,郁金6g。

5剂,上症消失。

[按语] 本例症情复杂。颈部憋闷等皆由情志抑郁,肝气不舒,痰滞经隧所致。消谷善饥,烦渴引饮,属阳明热盛,灼伤津液。故初诊用柴胡、薄荷、贝母等疏肝化痰,大黄直折胃火,佐生地、花粉润燥养阴。然其病机在于肾阴亏耗,龙雷之火上燔,销铄胃津,究以阴虚阳亢为主要特点。二诊肝气渐疏,胃火已清,续用知柏地黄汤加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前期重在治标,后期重在滋肾培本,使五脏得润,以竟全功。
[病例四]

秦某,女,37岁,1981年4月23日诊治。

曾患急性肾炎,近3年血压波动在200~180/130~110mmHg之间,尿蛋白+++,叠经中西医治疗,效果不显。

现症见头晕而胀,腰膝酸软,眼花干涩,心悸眠差,小便黄赤,大便偏干,苔薄白,脉弦细。

治以滋肾宁心,佐以利水为法。

处方:熟地10g,山药10g,旱莲草10g,女贞子10g,杜仲10g,续断10g,泽泻10g,冬葵子10g,酸枣仁10g,柏子仁10g,桑寄生15g,远志6g。

加减服药11剂,头晕等症消失,血压降至138/86mmHg,尿蛋白减为+。

[按语] 患者曾服近百剂平肝药无效。其头晕目眩,虽为肝用有余的表现,然其虚阳上扰,实由真阴不足以涵木所致。欲熄上亢之肝阳,则需滋肾之真阴,乃为治本之图。故以熟地、山药、旱莲草、女贞子养阴,杜仲、续断、桑寄生补肝肾、益精血,更以酸枣仁、远志、柏子仁养心安神,佐泽泻、冬葵子清利下焦湿热。全方以滋肾为主,壮水之源,木赖以荣,虽不重在治肝,而肝阳自平。
[病例五]

陈某,女,50岁,1976年诊治。

哮喘至冬屡犯,历时10载。发则喘满咳吐,不得平卧,颜面虚浮,素腰酸膝软,动即喘促,气不接续,咽干,面红盗汗,舌红少苔,脉沉细。

治宜滋阴纳气。

处方:熟地12g,山药10g,泽泻10g,茯苓10g,麦冬10g,紫河车粉10g,丹皮6g,五味子6g,人参5g。

上方6剂,入蛤蚧1对,研末,为蜜丸,服3料。随访至今,未见大发作。

[按语] 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同时肾主水,水泛亦为痰。故当哮喘发作时以治肺为主,平时以治肾图本为要。本例乃久病及肾,致气阴亏耗,下元虚惫,不司摄纳之权。故以麦味地黄汤合人参蛤蚧散,加紫河车滋阴纳气,固摄真元,终使10年痼疾得以好转。

以上3例病情不同,但均重在治肾,以先天调理五脏。如此则下元充盛,五脏得养,恢复阴平阳秘的正常状态,实寓治病求本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