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
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的几个方法问题
根据对国内学者关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现状的了解和本人的研究体会,有几个重要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方法问题值得提出讨论,目的在于引起学者们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方法问题的关注,展开探索,以推进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
一、从纵横两个方面强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的研究
“来源”研究,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的重要内容,关系到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内容、基本精神和发展过程的理解。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要成为科学,首先要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搞清楚,把来源考察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既不夸大历史上的某一理论、思潮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发生过的影响,也不忽略、埋没发生过影响的历史上的任何一种理论、思潮,并对其科学价值和影响给予实事求是的充分的评价。
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理论来源,是指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就已经存在的理论,而不是与其同时产生的理论。列宁所说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社会主义,都是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的理论体系。广义的理论来源,不仅指马克思主义产生前的理论,而且指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或形成发生影响的与其同时代的理论。如果我们把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的公开发表看作马克思主义产生的标志,那么,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的理论就应该是1848年2月以前的理论,而不仅仅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马克思主义的起点时间(比如,1839年初至1841年3月马克思撰写博士论文的时间)以前的理论。对马克思完成博士论文发生影响的一切思想、理论都可以被看作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对理论来源的这种广义的理解似乎更具合理性。
这里可能会提出一个理论影响与理论来源的关系问题。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发生影响的理论或思潮都属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吗?不能笼统地回答,不能把二者简单地等同起来,而要做具体分析。作为来源的理论一定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发生了重要影响的理论,而发生了一般的和不够重要影响的理论不能被看作理论来源。所以,关于哪一种理论或理论体系可以被看作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须做仔细甄别。
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的理解长期存在简单化的倾向,看不到或者忽略了理论来源的广泛性和复杂性。这多少受到列宁关于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的论述的影响。我们以往几乎把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看作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的全部,以为除此之外,马克思主义不再有别的理论来源。其实,列宁所讲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只能被理解为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直接的或主要的理论来源。《马克思主义的起源》一书的作者R. N.伯尔基把这“三个来源”称作马克思主义的“嫡亲现代前辈”,就是这个意思。马克思主义有“嫡亲”前辈,意味着还有它的“非嫡亲”前辈;有“现代前辈”,意味着还有“非现代”前辈。以往我们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的简单化理解,责任其实在于我们自己对列宁的阐述做了简单化的理解。
要全面地和正确地认识和说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必须在横向上拓展和在纵向上深化对于来源的理解。横向上,除了继续把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看作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作为直接的和主要的理论来源)外,还要承认马克思主义的其他的哲学和社会科学来源。这里特别应该提到马克思恩格斯的同时代人——“青年黑格尔派”哲学家鲍威尔兄弟、施蒂纳、施特劳斯、切希考夫斯基、赫斯等的影响。这些哲学家的思想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思想发生了重要的和直接的影响,特别是切希考夫斯基和赫斯的“实践哲学”思想对马克思实现哲学变革所发生的影响,应该做专门的深入的探讨。从学科角度看,除了对马克思主义的形成发生重大的和直接的影响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学说等主要学科外,还有历史学、文学、法学、人类学和一般政治学。例如,法国复辟时期的历史学派(1815—1830年)。恩格斯指出,“如果说马克思发现了唯物史观,那么梯叶里、米涅、基佐以及1850年以前英国所有的历史编纂学家则表明,人们已经在这方面作过努力”。普列汉诺夫认为,马克思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时,曾经利用了“复辟时代的法国历史学家所积累的理论材料”。法国复辟时期的历史学家关于阶级斗争、人民群众历史作用的观点,对马克思关于唯物史观的发现具有启示意义。
在纵向上,要考察“三个来源”之前,一直到古希腊时期哲学家、思想家的影响。伯尔基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欧洲传统文化的“现代综合”。按照年代顺序,他提及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源头是:犹太教《旧约》→希腊古典唯心主义哲学(柏拉图)→基督教→斯多葛主义→亚里士多德→马基雅维利主义。当然,对于伯尔基提出的这个所谓“思想源头”与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实际联系,还要做出我们自己的实际考察。
新近出版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理论渊源”的阐述,内容较为全面。它指出,“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材料和理论渊源”的主要包括:古希腊哲学,近代欧洲唯理论和经验论哲学,德国古典哲学以及青年黑格尔派的思想,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法国波旁王朝复辟时期历史学家的观点以及空想社会主义等西方哲学和优秀思想文化成果。
二、把主流与支流结合起来全方位理解马克思主义发展史
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可以循着两条路径行进,一条是主流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一条是主流和支流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两种思路都有合理性。所谓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流,个别讲,是马克思主义在其发展的一定阶段在一定国家、地区存在的反映马克思主义发展要求和代表马克思主义发展方向的理论与实践。整体讲,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流就是各具体马克思主义主流形态的总和。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首先是主流形态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整体。整体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总是首先通过主流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表现出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把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看作主流的马克思主义史。
但是,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总是主流和支流的统一。无支流则无所谓主流,无主流亦无所谓支流。支流不是马克思主义之外的某种思潮、流派,它同主流一样,都属于马克思主义。并且,现在看属于马克思主义发展支流的一定的理论、思潮、流派,历史上可能曾经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流,或者将来有可能回归或发展为主流。客观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是发展中的主流与支流两个流向的分离与汇合的不断运动过程。所以,只关注主流而忽略支流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是片面的。对支流的研究,既使我们能够较为全面地了解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又使我们能够在主流与支流的关系中、在主流与支流的互变中,具体地认识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其实,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发展中的主流和支流的划分是客观的;另一方面,这种划分又是理论家们关于一定时期马克思主义发展状况的一种分析、判断。而因主观和客观条件的限制,这种分析、判断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不正确的,即可能发生将主流当作支流或将支流当作主流的误判。所以,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主流应该被主要关注,支流同样不可被忽视。
承认马克思主义发展有主流和支流的区分,承认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态的多样性和地位差别,不等于承认马克思主义是“多元”的。马克思主义只有一个。它是“一元”的。它的基本原理由马克思恩格斯创立、奠定。其后出现的如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马克思主义在不同时期和在不同民族、国家和地区实现的具体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具体形态,或各具体化的马克思主义。多样性是马克思主义的现实存在形式,是普遍的一般的马克思主义所同时具有的特殊性的表现。它的特殊性通过具体化过程表现出来,通过作为其结果的“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表现出来。任何时候,普遍的一般的马克思主义都存在于“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流派、形态之中。马克思主义的存在总是这样一种“一元多态”或“一源多流”形式。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总体画面正是由“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及其关系绘制。现在,承认马克思主义现实存在形式或形态的多样性,对于现代西方理论家来说,不再是其思想的自由主义的表现;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再是思想解放的表现。马克思主义的“多种多样性”,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普通的道理。
当然,还应明确,我们所说的“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毕竟属于马克思主义,它们是马克思主义的一定的思潮、流派。而西方一些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西方“马克思学”家所说的“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不一定都属于马克思主义。“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也不一定都属于马克思主义主流。它们有的属于主流,有的属于支流。而对“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中的主流与支流、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与区分,正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的结果。因为,各种理论、思潮的本质正是在其运动、变化与发展过程中得以形成和表现的。
在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中,有一些思潮、流派尽管不属于马克思主义,但是客观上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产生过影响。马克思主义一方面在回答实践提出的问题中获得发展,一方面也在与各种各样的理论、思潮的关系中(特别是矛盾、斗争中)获得发展。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实践过程不能排除这些思潮、流派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理论过程也不能排除这些思潮、流派的影响。发展史研究不对这些思潮、流派有所关注,同样不能完全理解和解释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过程和发展原因。但是,我们是在什么意义上涉及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潮、流派和以什么方式涉及这些思潮、流派呢?我们是在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相关因素”的意义上关注、研究非马克思主义思潮、流派的。这样做,并不意味着我们在理论上没有是非,把非马克思主义当作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要比较在一定的客观的和理论的问题上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不同反应,认识这种反应的不同性质,认识它们之间在这个问题上发生的相互影响及其结果,并从中发现规律性的东西。
如何对待非主流的和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潮、流派问题,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史观问题。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研究的一个不同,就是后者只求在逻辑、内涵和本质上把道理讲清楚,不必有过多的“历史纠缠”。而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和规律研究,要求把影响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一切因素纳入研究范围,在这些因素(理论、著作、人物、事件)的相互联系和关系中、在其矛盾冲突中,发现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机制、动力、经验和规律,历史地认识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总之,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总是有“背后故事”的,去除这展开来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发展的活剧中的任何一个故事或故事中的任何一个情节,这个历史的链条就会断裂,就不完整、真实。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是由它的主流与支流,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思潮、流派,即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一切“相关因素”的关系的总体构成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马克思主义发展不是单线的,而是多线的,是“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不同民族化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形成、联系的历史的统一整体。
三、把实证方法与总体方法结合起来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
中国学者以往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从来没有一个所谓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问题。但由于西方一些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长期持有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的观点,这个观点近年来又在我国学者中传播和流行,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问题对于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来说就不能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必须严肃对待的问题。因为它不只是一个理论问题,而且是一个意识形态问题。在西方学者那里,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论得出的进一步的结论是:“马克思反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只是恩格斯的杜撰”,并且认为“这种”马克思主义正是共产主义运动和现实社会主义国家当作指导思想的那个马克思主义。要“回到马克思”,就必须摈弃“这种”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论还与“两个马克思”论相联系,共同构成西方“马克思学”的两个理论支点。所谓“两个马克思”,就是以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标志的“人道主义的马克思”(又称“青年马克思”)和以《资本论》为标志的“科学主义的马克思”(又称“成熟的马克思”)。他们认为,马克思是一个人道主义者,恩格斯则是一个科学主义者。人道主义和科学主义的对立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的根本之点。由此可见,无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对立”论,还是“两个马克思”论,在一些西方学者那里,其目的和结果都是颠覆马克思主义。当这样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时,难道不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吗?
那么,实际说来,究竟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之间有没有差异呢?如果说有,这些差异是什么性质的呢?这种差异是否达到了马克思主义的两位创始人之间的思想对立的程度呢?这些问题近些年来在我国学者之间曾经展开过争论。一些学者虽然没有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的一般的明确的认识和提法,但还是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一些根本问题上,特别是在一些哲学根本问题上存在着观点差异。在此,本文不对这个争论中观点的是非做详细说明,而只就这个问题的研究方法提出看法。
本文认为,既然要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作为一个“正式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问题提出来,那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不能停留在一般性的议论上,而要做实际的考察,即分别对两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创始人的著作、思想、生平、事业做一个科学的“马克思学”式的考察。所谓科学的“马克思学”式的方法,特别指关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关系研究的实证方法与总体性方法的统一。
实证方法是自然科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自然科学结论的可靠性依赖于实证方法的运用。实证方法是通过对研究对象的大量的观察、实验和调查,获取客观材料,从个别到一般,归纳出事物的本质属性和发展规律的一种研究方法。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对“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培根的思想的评价,间接地说明了实证方法的特征。他指出:“在他的眼中,自然科学是真正的科学,而以感性经验为基础的物理学则是自然科学的最重要的部分。……按照他的学说,感觉是完全可靠的,是一切知识的泉源。科学是实验的科学,科学就在于用理性方法去整理感性材料。归纳、分析、比较、观察和实验是理性方法的主要条件。”卢卡奇则把自然科学方法解释为“通过观察、抽象、实验等取得‘纯’事实并找出它们的联系的办法”。“自然科学的‘纯’事实,是在现实世界的现象被放到(在实际上或思想中)能够不受外界干扰而探究其规律的环境中得出的。这一过程由于现象被归结为纯粹数量、用数和数的关系表现的本质而更加加强。”在这里,卢卡奇实际说明了实证方法的一般特征。
实证方法不限于自然科学领域的运用,它也越来越被运用到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中来。对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实证方法同样重要。因为思想发展史研究所遇到的大量的著作、文献、人物、事件需要通过审读、考证、比较、分析和归纳的过程,弄清事实,发现思想联系,从而得出可靠结论。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历史考证版(MEGA2)的整理、出版是很好的例子。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文献的整理上除了采用典籍整理的通常方法外,还采用了先进的现代影像技术。但是,实证方法对于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意义不宜被夸大。这种方法无论对于自然科学研究来说,还是对于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来说,都是有局限性的。没有实证研究方法,科学研究特别是自然科学研究就难以进行,而仅仅停留于这种方法的运用,用实证方法代替其他理性方法、辩证思维方法,科学研究同样不能正常进行,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总体性方法是一个超越实证方法、高于实证方法的哲学研究方法。总体性方法,就是把认识的对象看作一个有机整体,认为构成这一整体的各个要素彼此间处于一种动态的辩证的联系中,没有这一联系就没有这一整体;认为整体决定部分,整体制约和决定着构成这一整体的各个要素的性质。卢卡奇正确指出:“总体范畴,整体对各个部分的全面的、决定性的统治地位,是马克思取自黑格尔并独创性地改造成为一门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
马克思和恩格斯关系的研究,基本的方面是他们之间的思想关系,要通过对他们的全部思想、著作、文献和活动的考察、研究,揭示这个思想关系。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关系研究既属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研究,又属于马克思主义文献学研究。这种研究会有实证方法的大量运用,有对著作、文献、活动等的实证性的考察、研究过程。但就其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研究的性质来说,总体性方法具有特别的意义。马克思和恩格斯关系的研究、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研究必须超越实证方法,贯彻总体性方法。片面坚持实证方法,排斥总体性方法,会把马克思的或恩格斯的各自具有内在联系的观点孤立起来,不能从它们之间的联系中、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贯思想中把握他们的一定的观点、思想的本质,特别是不能把其与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关系整体、同马克思主义整体联系起来。坚持总体性研究方法,就是不仅能够把他们各自的个别的观点联系起来认识,而且能够把个别观点投放到他们各自的和他们共同的思想联系整体中来认识。持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差异论、对立论的学者往往举出在对费尔巴哈哲学的评价、对自然辩证法的承认、对唯物主义的态度等问题上,马克思和恩格斯之间存在的思想差异和观点对立。我们暂不对其见解的是非做出判断,先把他们提出的问题作为假设的问题看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些所谓的问题呢?正确的方法是,首先,按照实证的方法论原则,对马克思和恩格斯上述问题方面的思想做深入的考察,弄清“事实”;其次,把这些“事实”同他们各自的思想总体联系起来,同他们共同的思想总体联系起来,同他们的事业与活动的总体联系起来。这就是总体性方法的贯彻。总体性方法并不否定事物之间的差异,不把构成整体的各个环节“归结为无差别的统一性、同一性”,而是坚持在认识和解决这些差异问题时贯彻总体性原则。
总之,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关系问题的研究中,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中,要善于把实证方法和总体性方法结合起来。目前,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总的说,在这两个方面做得都不够。个别学者以为实证方法对马克思主义研究没有意义,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也有的学者不善于把握和运用总体性方法,甚至怀疑它的可靠性。这是迫切需要纠正的。
四、在普遍与特殊的统一中认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地位
马克思主义是普遍的。它作为世界历史发展,特别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的哲学,作为世界无产阶级和全人类求解放的科学学说,具有普遍的真理性和伟大价值意义。马克思主义特别是以英国为代表的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地区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的产物,它从欧洲社会发展中不仅发现了资本主义发展的特殊规律,而且从中发现了世界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和历史总趋势,建构起反映和揭示这一规律和趋势的科学原理。马克思主义的产生遵循哲学、科学和理论产生的一般规律,经历了一个从特殊到普遍、从个别到一般的过程。马克思主义源于欧洲经验,又高于欧洲经验,对世界各个民族、国家和地区的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马克思主义具有普遍性,又具有特殊性。马克思主义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但是,我们以往只看到它的普遍性意义,忽略了它的特殊性意义。马克思主义的特殊性是什么?从它的产生来说,它是作为其产生的经验基础的特殊历史条件和理论条件,它的“一部分,或一方面,或本质”包含在马克思主义一般中、普遍中。就马克思主义的作用发挥及其发展来说,它是实现其指导无产阶级实践的作用发挥的基本形式,是马克思主义实现发展的基本途径。马克思主义的特殊性,在于马克思主义具体化、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同各国无产阶级实践结合的趋向和要求。作用发挥、“结合”要求,是马克思主义具体化的过程,是马克思主义从普遍到特殊、从一般到个别的过程。其理论结果,是马克思主义新的理论形态的形成。
懂得了马克思主义的特殊性,就是懂得了马克思主义具体化的趋势和要求,就是懂得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性、必要性和合理性,就是懂得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秘密”。历史经验正是如此。马克思主义就是在民族化、本土化(包括中国化)等的具体化过程中得到发展的。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大理论成果,它们以中国的特殊经验和特殊理论形式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态——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形成,当然是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实现形式就是不同具体形态的马克思主义的生成。但是,当我们提出如下问题的时候,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发展是否会有另一种认识?即在马克思主义具体化意义上的发展实现以后,总体的、一般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是否在这“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上获得了自然的提升?本来的和完全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发展,是否就停留于具体化过程的实现和“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的形成?不是的。就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实质和逻辑来说,还有一个过程是必须完成的,即具体化基础上的普遍化,一个在实现了从普遍到特殊以后的在更高层次和意义上的向普遍性的回归,即一个“再普遍化”过程,一个理论提升过程。就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来说,它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理论提升”问题,是从中国的特殊经验(它以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形式表现出来)中发现马克思主义的普遍性内容的过程、实现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化的过程。完整的本来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必须有这样一个过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历史贡献及其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地位,需要通过“理论提升”后的结论来说明。
五、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与评价要把“是不是”与“有没有”的考量结合起来
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包括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我们提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要有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视野,首先是因为其本质上属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
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总要遇到并且必须有对国外各马克思主义研究思潮、流派的评价,这种评价的实质是这些思潮、流派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特别是一个其性质是否马克思主义的问题。按照逻辑,这个评价应该是在研究之后做出的。国内学者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及对其各种思潮、流派的评价总的说来是遵循了这一逻辑的。从20世纪70年代末国内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开始至今,我们先后见到“‘西方马克思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不是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等结论和评价。我们相信学者们的上述评价是在经过了对这些思潮、流派的深入研究之后做出的。这里,对于这些结论、评价的正确与否暂不去讨论,而是就此提出一个有关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评价方法问题,即评价中的“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考量与“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考量的关系问题。
我们以往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特别关注的或者说作为“第一提问”的,是关于整体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或者这种研究的一定思潮、流派乃至其某一理论、观点,在性质上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与评价。我们现在是在这种提问、考量之外,提出一个“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问题与考量。即是说,我们既要关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及其思潮、流派“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问题,还要关注其“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问题,把这两种提问与考量有机地结合起来。
关于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评价,提出一个“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与考量,意义不仅在于我们的研究增加了一个评价与思考的维度,而且在于提出一个究竟什么应该是“第一提问”的问题:是“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优先,还是“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优先?其实,当“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一经提出,结论就已经有了,即作为“第一提问”的应该就是“有没有马克思主义”。因为,相对于“是不是”,“有没有”一定是逻辑在先的,因为按照认识的逻辑,只有首先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才能够解决“是不是”的问题。直接说来,它就是一个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方法论上的“先研究后结论”的要求。提出“有没有马克思主义”这样一种优先的提问和考量,意义还在于,它表明我们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既有一种严格的自觉的批判态度,又有一种积极的科学的开放态度。既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立场,又不先入为主地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看作马克思主义的异端或者敌人,把其与马克思主义绝对对立起来。提出“有没有马克思主义”这样一种优先的提问和考量,特别表现了我们关于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积极态度。“有没有”表面看是“有”与“没有”的二分,实际上“文章”还是做在“有”上,着重的是“有”,包括“有多少”和“有什么”在内。它表明的是,只要这些马克思主义研究思潮、流派有一分的马克思主义,我们都要珍惜、都要抱以肯定与吸收的积极态度。“是不是”的优先考量,容易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做简单化的理解和处理,把“是”与“不是”绝对化起来。其实,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任何思潮、流派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仅仅停留于“是”与“不是”的判断和评价,是很不够的,也是难说得清楚的。“是不是”的判断和评价是必需的,但它是最后做出的。
提出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评价中“是不是马克思主义”与“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与考量结合起来的要求,不是一般地否定这一研究中的“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与评价,不是主张放弃这种提问与考量,而是在研究的思维方式上、在思考的优先性上来个“转换”,把“有没有”的提问和考量提到优先的地位。为了使我们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真正成为一门科学,针对目前我们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现状,提出和实现这个“转换”,是十分必要的。
作者简介:梁树发,男,1949年生,河北滦南人,现为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